4.汪铭最终还是回了家
汪铭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不可能光吃老米饭。”自己早就想好了,去考个商业职校,一定要跟厨艺什么的有深刻关系。毕业后,手上有一门独门秘技,去上海滩无论哪个大宾馆、大饭店做个硬碰硬的厨师,时间长了再做个总厨,这样的人生一定不错。老爸啊,不知听多少人说了,在外国,尤其是欧洲,一个有独门秘技的总厨跟一个德高望重的教授一样受人尊敬呢。
汪铭不说也就罢了,听了这回答让汪红旗明显地火冒三丈。刹那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前妻,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第一次让这个女人红杏出墙的不就是一家四星级宾馆的大菜师傅?想到这里,汪红旗有点恶从心中来、怒向胆边生的意思,他嗓门极高地叫道:“侬可以扫垃圾、推黄鱼车,就是不许去做大菜师傅!”
汪铭一个发愣,因为从他记事起,老爸这样大嗓门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他无法知晓汪红旗那刻的心理活动,他也完全不想知道,在这样的情状下,他只想离开这里,便有一个夺门而去的姿势。
没有想到老爸汪红旗一把将他抓住,还恶狠狠地说:“侬到哪里去?去考大菜师傅的学堂?”
汪铭被老爸这一把抓得十分不爽,火气从心底猛然窜出:“是又怎么样?”
“啥个叫是又怎么样?侬小赤佬昏脱了,我养了侬整整15年,侬现在竟敢讲这种话,我勿好好叫收足侬,我就不叫汪红旗。”汪红旗火冒三丈,他一把拖过汪铭,有硬要他在那张克罗米椅子上坐下来的意思。
几次推搡,一番纠缠,定然是鬼使神差,那汪铭看着白色天光下老爸这张饱经风霜的脸,一股冲天怒火猛地攫住了自己,只听得灵魂出窍般的一声暴喝:“老头子,你再敢拦我,我就杀了你!”说完,他一把推开老爸汪红旗,拔脚冲出亭子间,噔噔噔从天河里一路杀将而去,直到那日晖港边上。
现在,在黄浦江边,逐渐地平静下来的汪铭快速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他万分惊诧自己竟然会对老爸说出这种不是人话的话来?我这是怎么了?发疯了?发狂了?发神经了?在连连自责中,浓重的愧疚笼罩住了汪铭心头。
不过,笼罩归笼罩,个性倔强的汪铭却不会轻易地向老爸低头,即使老爸是他的生命最爱。
当夕阳收尽它最后一缕光芒后,汪铭离开了黄浦江边这个堆栈,漫无目的地一路走去,真正地失去了方向:回家吧,这绝不可能,至少这个夜晚绝不可能;在外面过夜吧,又能够去往哪里?倒不是说没有几个铁杆兄弟,他汪铭人缘向来不错,身边有的是铁兄铁弟,问题是过去没有过类似经历,那么,只有去网吧玩它个一整夜了。
汪铭果然去了老家附近那个叫“嗨极了”的网吧。他在里面打了四五个钟头的游戏,天昏地暗地将时间全然忘记,直到不知是胃袋还是大肠发出一阵阵叽里咕噜的壮丽声响,这才发觉自己还没有吃过晚饭,正想着如何应付这个局面,不料,山寨手机一声响动,原来一条短信发来,是老爸的,话语不多,简简单单七个字:阿铭侬好回家了。
汪铭最终还是回了家,因为在接着的一个小时里,老爸汪红旗给他发了六条短信,平均十分钟一条,这让汪铭不得不败下阵来,他就是再拧,也不会拧到与老爸绝情的程度。
进了天河里亭子间,汪铭也不看老爸一眼,先是胡乱地扒了几口饭,接着气鼓鼓地将身上衣服胡乱一扒,便爬上那张他们父子俩睡了多少年的四尺半床的里头,很快便装出一个沉沉入睡的模样。但其实汪铭毫无睡意,那个长夜,他不仅清晰地听到了窗外传来的野猫发情的叫声,还听到了老爸在床的一边辗转反侧的所有动静,那动静中似乎还含有老爸极轻微的叹息之声,这让汪铭心头泛起了一种不忍,但具体不忍着什么他又说不清楚,正是在这样的感受中,他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三天后,还是在天河里的亭子间,父子俩又有了一次对话。汪红旗先对汪铭说,他同意阿铭的选择,我们不考高中了。
汪铭听后,瞬间有如释重负的解放感觉,自由了,我终于自由了,他在心中很凶猛地叫喊着,那一刻他的内心洋溢着如此快乐的情感——老爸你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