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知道云南“过桥米线”, 是从一本文学台历上看到的。一份云南小吃竟能引出读书人发奋的故事, 可见它的魅力。十几年前,云南路小吃街曾风行沪上,马路边日夜排满大排档。我曾去吃过,十几块钱一碗。盘里有肉片、黑木耳、黄芽菜等,汤碗不大,菜少,色、香、味都很寡淡。当时想,就这碗米线便能激励书生苦读至及第,不过是美好的民间传说罢。
去年到昆明,想尝尝原味的过桥米线。春城大街小巷,到处有过桥米线的招牌,标榜“正宗”两字的幌子在各家店门前飘扬,外乡客真不知去哪一家才好。本着谦虚的精神,旅友几个诚恳地请教了正买菜的一位中年妇女。她倒热情:“第一次来昆明吧,我们这里的米线好吃罗。去‘桥香园’,那是大店,不斩客”。接着指点大家怎样翻天桥、穿铁路,过广场,细细地指路。众人纷纷道谢,走了十来分钟,一路寻到了店家。“桥香园”的招牌上霓虹灯光四射,推进门去,只见顾客满堂,座席全无。账台前壁挂着价目表,还配有各色米线的大彩照。价格从每份十几块钱打底,一直上升到两百多元。“箩里看花,越看越花”,选哪一种呢,众人又不知所措了。最后我点了份带有一小盅汽锅鸡的,听说这也是道云南名菜,花了36.5元。
店堂里响着五湖四海的口音,弥漫着从厨房里飘出的腾腾热气,听不清,也看不清。我们先是侦察兵似地搜寻座位,落席后又耐着性子等上食。“虽有佳肴,弗食不知其旨也”,米线是烫着吃的,吃前的食材有一大堆:汤,米线,荤、素菜,还有调料,大碗、小碟有十多样,每位吃客桌前都堆得满满的,很占空间。食桌为长条状,客人面面相向。先上一大碗汤,乳白色,并不冒白汽,却是滚烫的。然后是几小碟荤菜、几小碟素菜。服务员两手开弓,大碟叠小碟地端将上来,有肉片、鱼片、笋片、菌菇、菜心等;还有两个小小碟,是些酱、醋、蒜。色彩的鲜艳、刀工的精细,让人啧啧叫绝。我不免萌生出妇人之见:“这么多碗、碟,洗起来要累死人了”众友却出言爽快:“又勿要侬汏,管伊呢”。客人多,服务员端着长方形的大盘上料, 盘又沉,步又急,实在没空细细指导外乡客正规的吃法。大家只好东看西看,学着邻座依样画葫芦。食材本是好料,怎么吃都有味道。那天我有点感冒,没甚胃口,菜盘倒是光了,米线几乎没“过桥”。待我们吃完,顾客已少了许多,店堂也静了些,这才听出麦克风里放着《彩云追月》的乐曲,看清墙上挂的各少数民族风俗民情的壁画,环视四周,别有一番韵味。师傅过来收拾碗碟,年纪有五十多了,大家与他聊了会,说起昆明,自豪之情溢满言表。那顿米线,我们吃得高高兴兴。
难忘昆明过桥米线。回沪后,我跑到云南路想再尝米线,店家却在装修。后来偶而看到南京路步行街上,有家也叫“桥香园”的,兴奋中赶紧踏进门去。这家店米线的种类不少,叫法特别:有“进士米线”、“举人米线”等;价格随“学位”的高低而变动。店家真会做生意,吃食与功名挂上了钩。高考前夕,考生若来此吃一碗米线,没准个个及第。米线又好吃又讨口彩,比涌到文庙前的大树上缠红布条祈愿好多了。店里打工的多是姑娘、小伙,都来自云南,看样子是初到上海,神色略带腼腆,听不懂上海话。他们腰间一律缠着三寸宽的五彩线带,女服务员的裤脚边还绣着五彩花边,很有民族情调。手脚不停地穿梭于吃客间的招待员们,端上有小脸盆大的汤碗,忙碌中急急交待一句:“先烫肉片”。服务周到,朴实勤快,不愧是从美丽的“彩云之南”出来的。
在大上海开饭店,要懂生意经。这家米线店的揽客法似乎精明,而昆明的米线,味道却更足,足的是那份浓浓的民俗民风。“过桥米线文化”,非去昆明感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