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前后出生的人都经历过那个什么都紧缺的年代。那个年代买东西除了钱之外,还得要各种票证。政府每月会根据每个家庭的人数来分配各类票证,比如布票、粮票、糖票、油票、肉票等。尤其粮票,是每个家庭必不可缺的。有时甚至比钱还重要。那年代没有粮票,即使有钱却买不到任何粮食及粮制品。所有这些重要票证,母亲总是放在一个只有枕头大小的淡红色小皮箱里,家里别的橱柜从不上锁,唯独这个小箱子,母亲总是用一个小铜锁锁住。
1970年我刚上中学的时候,也正好是我的兄弟姐妹长身体特别能吃的时候。家中的米更是时常捉襟见肘,粮票自然成为家中重点保护对象。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暑假,早上起床发现母亲站在桌前,双眼无助地盯着桌上的一堆湿漉漉的纸团发呆,低沉无力地叹着气讲:“哪能办?”原来,母亲将粮票放在贴身口袋中,洗衣服时却忘记将其拿出,结果粮票几乎成了“饭团”。这着实是当时的大事,家中所积下的二十斤粮票全“泡汤”了。年少的我也知道这二十斤粮票的重要性。那个年代,很多家庭每月的粮食定量是不够吃的,所以,政府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月的26日可以用下月的粮票来购买当月的粮食,即寅吃卯粮,而母亲把粮票洗坏的时间恰在月中旬,家中的米桶也已见底,所以母亲那愁眉不展、欲哭无泪的心情我完全懂。
望着这湿漉漉的小纸团,我突然想起以前经过米店时曾见过店内的老伯把一张张回收回来的粮票粘在纸上,然后用墨水将其涂掉,以示这些粮票已使用过。想到这里,我赶紧捧起这些“纸团”奔向那家米店。到了店里,正巧那个老伯在,我胆战心惊上前跟老伯说清事情原委并向他求救:是否可用这些“纸团”换他手上还没有被涂掉的二十斤粮票?老伯听罢大呼不行,讲道:“万万不能,如果以这种方式换给你,我明天会被批斗的。”但当他看到我不知所措的样子,也非常同情,于是说:“侬到粮管所的革命委员会去试试看。”再看看我手上的“纸团”又讲道:“这样也不行啊,侬一定要把伊拉展开铺平了粘在纸上,而且一定要能辨别出二十斤粮票这个数字的大部分,不然是不可能调换的。”我回到家里用钳子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纸团一片一片地夹出拼好,粘在纸上。就这样夹、拼、粘,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总算能模模糊糊看到两张显有拾斤字样的粮票。拿着破烂残缺的粮票来到了革委会办公室,找了里面的负责人。他很认真地看了贴好的粮票讲:“嗯!粮票倒是能辨认了,但我现在还不能调换给你,你必须先到你所在居委会出证明,证明你是我们这供粮处的居民,同时还要证明你的家庭成分不是地、富、反、坏、右。另外你要把购粮证及平时领粮票的图章全都带来才可以换。”无奈,我只好忐忑地去了居委会。好在居委会大多数阿姨都认识我,对我家情况也算熟悉,听了我的讲述后立即帮我开了证明。我记得大致内容为:该同学是我居委会所辖居民,出生于工人家庭,在洗衣时不慎将粮票损坏,请有关部门允以调换……我拿到证明,带上购粮证及图章,如获至宝地直奔粮管所革委会。那个负责人看着证明,认真核对购粮证上的信息,让我在损坏粮票粘贴的空白处写上粮票损坏的经过,并盖上图章,终于调换给了我。
当我把这来之不易的二十斤粮票交到母亲手中,她如释重负地哭了。
时过境迁,从这段历史中走来的这代人,对粮食永远是渴望的,敬畏的,珍惜的。由此真真切切地感到和谐温饱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