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9: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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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6月04日 星期四 放大 缩小 默认   
我欠爷爷一篇文章
任 重
  任 重

  我的爷爷,原《新民晚报》副总编任荣魁去世一年了。爷爷生前曾希望我写一篇关于他和奶奶的文章,可是直到他去世,我都没有帮他实现,这也成了我最大的遗憾。

  我的奶奶李梓,是著名的配音表演艺术家。爷爷奶奶相识于山东大学,奶奶在学校里经常出演话剧,是女神级别的人物。听爷爷说,奶奶当年经常穿着裙子,独自在操场找块空地跳舞,身姿羡煞旁人。这个场景,即使现在想想,奶奶的高冷都可见一斑。奶奶当时是校园广播台的播音员,爷爷是编辑,工作上的合作,让他们渐渐有了交集。有一天,奶奶主动去食堂,帮爷爷打了饭。爷爷当时就不淡定了,想着李梓怎么会对我这么好呢。可我那老实巴交的爷爷,并没敢多想,继续勤勤恳恳地工作。后来经组织安排,爷爷奶奶都被调到了上海工作。一次奶奶要出差,就在单位里给爷爷留了张字条。关键是这封信的结尾,以前爷爷每次讲到此,都会一字一顿地把这个落款读出来:“你的梓”。看到这三个字,爷爷激动啊,这是对他们关系的确认啊。从这封信之后,爷爷就乖乖将自己的钱包、生活费一分不留地上交给奶奶管理。虽然我奶奶对这段历史给出的回应是“胡说”,但是他们从那之后就真的在一起啦。我问过奶奶,你一个大城市来的富家女,为何会看上又穷又土的爷爷呢?奶奶说,因为你爷爷老实本分,肯学习。随后奶奶又反问我:“你看我选错了吗?”我说:“没错,没错,您真是慧眼。”说这话的时候,奶奶已经罹患帕金森十多年了,爷爷说,只要能缓解奶奶的病痛,他花多少钱都愿意。每次奶奶发病,手脚都在颤抖,爷爷就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没有人可以替代别人的病痛,但是陪伴,至少可以让她心里好受一点……我常常想,奶奶可真是找对了人,因为爷爷总是疼爱着她。

  在爷爷的一生中,有一个重要的十五年,那就是1966年为了支援西藏建设,从《大众电影》调到《西藏日报》的日子,那也是奶奶最刻骨铭心的十五年。爷爷离开家后,奶奶独自拉扯三个年幼的子女。译制厂的工作繁重,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丈夫又不在身边,生活的压力可想而知。可也就是在这时,《简爱》《叶塞尼亚》《巴黎圣母院》等一系列经典译制片被创作出来,奶奶用声音征服了所有观众,直到现在这些配音作品都还被人怀念。然而事业上的成功,并没有减轻奶奶对爷爷的思念,一封封承载着深情厚爱的家书,在上海和拉萨之间传递着。这么多年里,奶奶不知道写了多少封信,连爷爷都失去信心了,可是世界上真的有种力量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分离了整整十五年之后,爷爷终于得以调回上海了。接到电报后,奶奶跟爷爷相约到成都会合,然后一起回家。在成都青城山,爷爷奶奶留下了有生之年最开怀的笑声。听爷爷说,青城山有一座长约五十米的吊桥,爷爷奶奶与同行的同事们,在晃晃悠悠的铁索桥上走着。这时奶奶忽然高举双手跳了起来,并大声喊着:“老任回家咯!我家老任回来咯!”爷爷吓得赶紧抓住奶奶,怕她掉下去。这份深情,想必苍山江河都会为之感动。我的爷爷也找对了人,有一个人痴痴等待他十五年,一句承诺,换来一生守候。

  当然,平日里我见到更多的,是这么多年来,爷爷奶奶平静如水、相依相伴的生活。我的奶奶于2014年1月5日去世。从那之后,原本身体硬朗、一天两顿老酒的爷爷一蹶不振,同年6月也离开了人世。所有认识爷爷的人都说,没有想到老任这么快就走了。其实我知道,爷爷是再也不肯离开奶奶了。

  这就是我爷爷奶奶的故事,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爱情。我终于把这篇文章写出来了,一来想告慰我的爷爷奶奶,二来是想告诉所有跟我一样的年轻人:我们总以为有很多个明天,可是有时,老人不一定能够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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