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忠和俞田,这两位大名鼎鼎的竹刻家,我多次在不同的场合同时见到他们。一个胖,一个瘦——令我想起一个关于和尚的古老故事。是的,他们的身上,都洋溢着坚定、超脱的气息,以及尘世中难得一见的禅意。虽然他们的外形大异:俞田看上去平和、憨厚,笑口常开,一团和气;伟忠则精瘦有力,身形锐利,头发蓬勃如乱云飞渡。但是他们的精神气质,却大有相近相似之处。一样在竹刻艺术上有高深的造诣,有执着的追求,当然也有着无愧于传统的大成就。他们是当代竹刻界的双子座,彼此英雄惜英雄。因为有了他们,当代竹刻艺术就更显精彩和丰饶。
对于竹刻如此喜爱,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竹木牙角金银百宝,似乎只有竹子是寻常之物,山野屋角,随处可见。然而,正是野贱的竹子,一经妙手雕刻,便文气跃然,神韵独具。怪不得自明清始,竹刻便受到文人士大夫喜爱:笔筒臂搁,伴随读写;削竹为扇,摇拂清雅。那种人与竹的亲切、默契,相依相知相喻相悦,真可谓金风玉露,天上人间!明清时期的一些竹刻精品,在今天已然成为国宝。而当代竹刻艺术,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大胆开拓,也呈现出令人鼓舞的局面。如张伟忠、俞田这样的当代竹刻大师的作品,不仅无愧于传统,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超越了前人,形成了竹刻艺术新的高峰。
正因为如此,所以,今年举行的西安世界园艺博览会特邀我策展一个当代竹刻展,我便欣然应允了。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向全世界展示当代竹刻艺术家们的创造成果、探索脚印。让喜爱竹刻的人们,来一场竹雕的盛宴;让那些对竹刻并没有太多了解的人,能够因此见识竹刻,走近竹刻,直觉竹刻艺术的独特魅力。
张伟忠和俞田,当然是两位最重要的作者。长安塔当代竹刻艺术展中,一共30余件作品,伟忠和俞田便各占5件。对于征集和遴选者的我来说,恨不得把他们二位所有的作品都搬到展厅里。因为我所能看到的每一件,都是那么精彩绝伦。伟忠的清、淡、幽、远,会让人觉得,那竹子表面的人物景致,不是由人工刻出,而是自然地从竹子的内部生长出来的。这竹子是天地的精灵,它有智慧,有情感,有艺术的奇思妙想,亦有悲天悯人的大彻大悟。臂搁《二月里兰花开》,一枝清雅的兰花,从竹片中飘然而起,散发清香,舞动妖媚,彰显柔软的高雅。笔筒《纹枰论道》,则是今人心目中的古典,是一缕远去的风雅、超然出尘的梦。伟忠的可贵之处,更在于刻前人之所未刻,展现出强烈的当代意识和创作个性。
俞田的每一件圆雕作品,都那么憨态可掬,令人喜爱。无论是孩子还是老者,年轻的姑娘则无论美丑,一个个都生动可亲,有细节,有灵魂,有体温,有巧思。他们是被高度概括和提炼了的生活,简洁、传神、活泼泼的,视角和表现形态,都非常独到,憨厚稚拙的造型,却定格了瞬间的妖娆,令风情成为永恒。
和张伟忠、俞田在一起,品茗饮酒,畅谈竹刻艺术的前世今生,那是一种至乐的生活。他们超脱的生活态度,他们竹鞭般深入泥土的创作精神,他们可喜的平和与可贵的尖锐,始终给我以温暖和激励。天快要下雪了吧。大雪时节,上海的伟忠又要与嵊州的俞田相约去山里采竹,挑选最适合他们创作的竹材。深山采竹,雪落无声,那是多么富有诗意的图景啊。早春,我想要随他们二位进山,在雪中把酒对竹,听竹叶如何沙沙地与心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