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上海实业资本家的子弟迷恋油画,民国末年的幼公子在解放后当了工人。由于阶级出身他被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艺术学院拒绝,但在“文革”中成为光荣的工人画家。改革开放后,他在纽约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全职画画,现在他回到上海办画展——这就是我知道的徐文华的简历。
徐文华与世无争,一心画画,不论是“文革”乱世还是闯荡纽约,他永远保持新一代老上海人的达观与潇洒,永远画着那一代上海油画爱好者最爱好的主题:风景、静物、人像,永远为清新透明的色彩着迷,尤其偏爱被松节油稀释的色域和轻盈的笔触。即便在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家美展的主题创作——图书馆门口等候开馆的少女,江南农村的少女——他也在允许范围内,玩弄清雅的绘画性。
九十年代迄今,我们这些上海“流浪汉”都是他纽约寓所的宾客。徐家高居曼哈顿上东城一幢大楼的二十九层,极目展望,是东河与千百广厦。我们一面吞吃着满桌的佳肴,同时被他友善而辛辣的一连串笑话逗乐。我们全都怀念当年的岁月,一致感慨“还是画风景写生最开心”。可是真的在纽约重拾风景写生的似乎只有年近花甲的徐文华。酒足饭饱,他会领我们到书房卧室看他的新作,在那些颜色简直过于明丽的小画中,异域生活的压力和失落一点也看不出来,只见绘画的愉悦。为此我曾将马尔凯的一本风景小画册送给他:我不是要他学习这位巴黎人,而是表明他像后印象派画家们一样幸福。我们都默认出国谋生的经历会磨损年轻时的梦想,并失去最宝贵的绘画的愉悦感,使作画的心态不再单纯。徐文华以他的耐心与工人般的勤勉,远离抱怨,保持乐观,使他的作品,始终有着一种并不见的宁静和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