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北京闷热难当。我在芍药居从地铁换乘高铁,奔向回龙观。车厢空调的凉气迎面而来,像是与车窗外的艳阳高照隔绝成两个世界。
我坐在仅剩的一处空位上,与我一同上车的一位长发姑娘抓着扶手站在我对面。这姑娘个子不高,清秀宁静,一身素花连衣裙让她显得格外超脱。如果不是接下来她打电话的内容被我聆听到,我对她不会如此印象深刻的。
她右手握着手机,左手抓住拉环,这个姿势始终未变,从芍药居到回龙观。她与我同一站下车,脸上挂满泪水,手机已放进挎在右肩的包里。
车厢里时,她一直握着手机不停诉说,我本是闭着眼睛养神,听着她京味儿十足的倾诉,不由得时常抬眼望她。她一双大眼睛非常迷人,棱角分明的鼻梁,以及白皙的肤色。渐渐地,她美丽的双眼噙满了泪水,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她对手机另一端诉说着她的前男友,我猜想另一端那个人一定也是一位女性。她对着手机说:“他最近又玩起了失踪,他公司里的人因公事打他电话,他都不接。”说到这时,她有些动情地跺了一下脚。她又说:“听说他好像跟他几个朋友去国外旅行了,他一贯不辞而别,对我也一样。”听她这么说,我直觉中觉得她前男友是个不太有责任心的人。我接着听她的电话告白:“他那次玩失踪长达半年多,然后来看我,我问他这么长时间去哪了,他黑着脸喝斥我不要瞎问。我一定要他告诉我,否则分手。他就疯了似的冲过来朝我左脸猛打了几拳,我用双手挡着,可没用,我越挡,他打得越狠,然后他甩身就走了。”姑娘已开始哭泣,引得车厢里不少人侧目注视她。她仍抽泣着说:“他打完我跑掉后,我觉得头闷闷的发晕,就躺下休息,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后,我左面半边脸特疼,尤其耳朵根。我照了下镜子,左脸肿了。我疼得实在无法忍受了,就去医院检查,结果是我的左耳从此丧失了听觉功能。医生问我受伤原因,我如实说了,医生问我当时为什么不去报案,我当时被他打闷了,哪能想到去报案!现在冷静下来,也不打算报案了,我却成了一个残疾人。”她边说边动情流泪,使得我目不转睛望着她的左脸。她的眼泪已流满脸颊,她顾不得擦拭,继续说:“过了两天,他再次出现,来给我道歉,还下跪,故伎重演。我痛下决心跟他分手,他仍纠缠不休,我说他是不是非要逼我去报案,他就走了,我们没再见面,直到他这次跟所有人玩起了失踪。”她停了停,擦了擦眼泪,说出一句:“他虽然伤害我很深,但我还是要祝福他,他毕竟给过我不少快乐。”
我还是望着她,她显得超乎寻常的平静。我在想,难怪她一直右手握着手机,她左耳根本听不到声音。电话另一端兴许在安慰她,她擦着眼泪笑了一下,说:“我今天去回龙观走一走,我认识他的地方,我以后不打算再去回龙观了!”
如此娇小清秀的北京姑娘,曾在回龙观遭遇她此生难忘的爱情,娇小的身体在她前男友面前一定更显得小鸟依人。他可能较为纨绔,也可能是独生子,任性不羁是他性格的一部分,不太懂得顾及他人的感受。他也一定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面对她的温柔和母性反而感觉到了束缚。因此,他委实需要经受生活的磨炼,需要吃一些亏,兴许才会懂得更多……对她而言,年轻的一段恋情让她失去了左耳的听力,但她仍不甘心地将所受伤害与曾经的浓情一分为二,致使她带着受伤的心情故地重游,她曾经的那个人,给过她快乐,也伤她很深。那个人呀,简直一半天使,一半魔鬼。说到这,我不得不要由衷祝福这个北京姑娘,祝福她尽早重新快乐起来,一定会有一个真正爱她呵护她的男子等着她……
她和我都在回龙观下了高铁,然后像朴树唱的一样“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我与她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但我借此要问候一下:你还好吗,北京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