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酷暑难耐,偏偏这时,客厅空调罢工了,不肯呼出一丝冷气。邻居大刘的老乡是专门修空调的,于是请大刘帮忙打个预约电话,商定下午四点半上门维修。大刘老乡如约而至了,他姓娄,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结伴来的还有一位小伙子,显然是助手。
我家住四楼,卧室比客厅往外突出一米多,外墙拐角处建有格子,专门放置空调外机。娄师傅系上安全绳,准备从客厅窗户跨出去维修,不过绳子另一头,助手仅仅抓在了手里。娄师傅万一有闪失,助手咋能抓得住?我提醒助手将绳子也系在腰间,可是绳子不够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做好防范,我赶紧配合助手牢牢抓住绳子。娄师傅大概看我过于紧张,笑着说:“十几二十层的楼,比这危险多了……放心,我心里有数!”
放外机的空间实在狭小,放脚的方寸之地都没有,娄师傅只得叉开腿,一只脚用脚掌踩在格子边沿,脚跟悬空着,另一只脚踩在客厅窗户外沿。格子里没有抓手,他只能弓着腰,将身子探进去,以保持身体平衡。
娄师傅从容地旋开一个个螺丝,掀开顶盖,拔出手电筒状的电容,让助手测试一番,更换新的,再逐一安装归位。这一套维修程序说起来并不复杂,可做起来却真的不简单,有几次,在我看来实在是险象环生。顶盖螺丝都卸了,可顶盖还是取不下来,娄师傅曾试着用力向上方抠了几次,每次都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试想,如果手抠空了,或者在他用力的当儿,顶盖突然开了,他的身体还能保持住平衡吗?娄师傅半蹲久了,左腿竟不时微微抖动,麻了?累了?我劝他休息片刻,他便把身子移出格子,手攀着窗户站直身体,稍稍扭扭腰,又将身体微微向右倾斜,让左腿抖动抖动,放松放松,颇像在空中练太极。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空调总算修好了,娄师傅返回客厅,我松开绳子,手掌和腕部满是绳子勒出来的深深的印痕。
付了维修费,我请他们洗把脸,这时娄师傅的手机响了,接通了,听筒里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爸爸,回来了吗?今天就不要回来那么晚啦!”娄师傅咧着嘴笑起来,说:“没事没事,这才五点多,再做两家的活儿再回去……”挂断电话,娄师傅的心情依然愉悦着,说:“俺闺女上小学五年级了,越来越知道疼人儿啦,她很喜欢音乐,上学期期末考试考得不错,年级第二名……暑假前俺答应她,再开学,回老家读书时,奖励她一台电子琴……”娄师傅喝口水,接着说:“咱每天赶赶紧,加加班,多修两三台空调,一个月下来,怎么说也能多赚出一台电子琴的钱呀……”娄师傅边絮叨着,边不知疲倦地匆忙拎起工具箱,乐呵呵地下楼了……
说不清为什么,后来的一连几天里,我常不经意间想起汗流浃背的娄师傅,想到他半蹲在空中危险的工作情景,便心有余悸着。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对女儿的奖励承诺和他为了履行承诺所付出的艰辛与执著,心里便五味杂陈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慨与感动忽地在肺腑间翻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