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一部很有名的法国片,叫《蓝》,说的是一个叫朱丽的女人失去了丈夫和五岁的孩子,正悲痛欲绝准备寻短见呢,发现原来丈夫一直有一个情人,且这情人还怀着九个月的孕……故事是真狗血,但狗血的剧情不光在电影里,生活里也都有,1978年,失去了丈夫的香港女画家周绿云女士在收拾其夫留下的大批日记时,赫然发现温文尔雅的好老公易文在与她结缔的三十年婚姻里原来一直处在各种出轨当中。
上世纪四十年代,周绿云遇到27岁的易文时,她是任职《和平日报》女记者,那个年代能当上女记者的可不普通,家世,才华都要相当优秀才成。当然易文也衬得起她,父亲杨千里,表兄是费孝通,“风流蕴藉,温存潇洒,谦谦有容,彬彬有礼”是朋友们对他的描述,是上海滩最年轻最有前途的文化人。两人旋即结婚生子过上了幸福的婚姻生活。五十年代易文定居香港,他写的小说《太阳月亮星星》多次被改编成电影,声名渐隆后他由报人转为电影人,擅长拍摄都市轻喜剧反映男欢女爱,六十年代开一时风气之先的歌舞片《曼波女郎》就是由他拍摄,叶枫、尤敏、葛兰、林翠等名星都由他一手捧红。在朋友们的眼里,周绿云嫁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好老公,最难过的时段不过是因为战局的变化跟着丈夫东跑西颠,从上海跑到台湾又从台湾跑到香港。只是这种幸福的假象从打开日记的那一刻开始就破灭了,三十年里多情的老公至少与五名女性发生了深刻的恋爱关系,“缱绻情深”“备极缠绵癫狂”“情好炽热”“缠绵相交”,婚外恋持续的时间都不短,多半以“伊遣嫁”而告终。她惟一略为知晓的一次,是丈夫53岁的时候,长子发现父亲有一位长期情人,于是邀请过这位情人至家中与她会面三面六眼摊了牌。她以为此事了断了,但谁知易文在日记里写道:“感情之事,要顺其自然,难以骤离。”丈夫的出轨一直到去世前第四年才停止,“……儿女均在国外,家中仅与绿云相依从,备见平静安定。”——她明白那平静安宁从何而来,因为丈夫那时已患上严重的肺气肿。
电影《蓝》里得知真相的遗孀朱丽卖掉了房子,把钱给了情人倍显人格伟大,但生活里的女人能这样圣母的不多,周绿云后来随子移民澳大利亚,成了有名的华裔女画家。一直到她因年长住进养老院后,2011年丈夫的日记才因为香港电影资料馆的催促而由儿女捐出——我想妻子的介意是一定有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任丈夫这些遗物三十几年都丢在花园小屋的箱子里,以至于“箱子竟然成了黄蜂和蟑螂的安乐窝”,书里俱是“沙泥和虫尸”。
仓央嘉措有一首著名的情诗“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婚姻之内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秘密,但最好不要写日记,要不然这些秘密在你死后就会变成对家人“从来世射出的毒箭”。不过,也许,男人们根本就不介意,我采访过一位娶了优秀妻子、素来以老好人著称的企业家,在谈及家庭生活时,他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许多老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丈夫过着什么样的人生”,说这话时,他脸上有一种淡淡的轻蔑和得意。
那表情真复杂,比人性还复杂,让我震惊到现在,那种轻蔑和得意象征着婚姻里的某种残忍——其实,你也永远不知道身边睡着一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