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半夜我和F警官讨论猪肉的话题。他说上海没有好猪肉,家乡长沙的土猪肉那才叫个香!用来做小炒肉至少能吃三碗米饭,且必须用陈年糙米。他忘情描述并承诺下回定然给我带来尝尝。
长沙人重口味是出了名的。他们衡量东西是否好吃的唯一标准就是入不入味。只要入味,哪怕食肆寒碜食材低端,也会引来食客无数。
初次去长沙是10年前,从酒店40层隔窗眺望,早春细雨中的长沙城有点驳杂无序,商铺倒是鳞次栉比。美发造型店尤其多,理发师都号称从南方学艺归来。湿亮的马路上东南菱帅与北京现代混杂,咖啡店里爱尔兰咖啡和香蕉船是湘版的,无论点什么,必配送红油花生一包。夜晚,是去屌丝版“××大食堂”小酌还是去高大上的海鲜城饕餮都不那么重要,反正空气中都无一例外飘荡着腊味葱蒜干辣椒和干紫苏叶的气味——关键是饭后去哪儿消磨。
那时我对长沙娱乐业的概念还局限于刚刚火起来的电视湘军和上过春晚的奇志大兵。剧院是南派相声的发迹地,还混些硬咯吱人的无厘头节目,380元的票价却坐无虚席,当时普通长沙人的月薪不过一千出头。我跟着傻乐了三四个小时,佐以瓜子花茶和槟榔。深夜散场后,的哥奇怪:那么早就回去?据说子夜后半段才是长沙夜蒲的黄金时间。零点开始拉场子呼朋引伴的人不在少数,一个电话能让人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半小时后,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犹如全民总动员,所以我这个夹着一卷《三湘都市报》和《体坛周报》打道回府的人显然不合时宜。有回我坐动车去长沙,预计到达时间是23:55,早有当地友人开始攒局,在22:00指示我下车后打车去哪哪吃接风宵夜。落座,人还未到齐,先吃那个食代流行的唆螺和口味虾垫垫饥。
这些年陆续去过多次长沙,在友人带领下夜无虚度。白天的长沙人大抵还能寻到些心忧天下的古风,而夜晚必定变成一个个娱乐致死的物种,当地许多产业也都乐此不疲地成为娱乐的附庸。至于文化,长沙的草根文化是选秀相亲穿越宫斗,是我是歌手爸爸去哪儿,是能让人捧腹开怀忘记烦劳的一切,是先天下之乐而乐。这座城市的创意是把消费过的和没消费过的都改头换面成本土的,是存在派,让人不忧不惧。那是一种生活热力,充满散漫、粗糙而快活的气息,有穿透时间和伪文化的真。
很少有人会想到长沙已有3000余年的历史,也是养育了中国第一批普罗米修斯的极具血性的所在,只在经过古意幽深的岳麓书院和缠绵灵动的湘江时我才会滋生一些抒情,那是岁月蜕下的蝉衣,是我想象中的湖湘文化的诗意,虽然与现实已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