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传统剧目《翠屏山》,濒临失传,今由“谭鑫培艺术研究室”整理改编后复演于逸夫舞台,重现昔日的风采,十分可喜。
上海青年京昆剧团青年男旦演员牟元笛,得到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毕谷云的亲授,他在剧中唱念俱佳,将泼辣旦潘巧云的狐媚、凶悍、无所顾忌、奸诈、阴毒的性格演绎得恰到好处,且展现了当今舞台上难得一见的跷功,让观众大饱眼福。梅花奖、梅兰芳金奖、白玉兰奖获得者王立军,更有上乘表演。他边式干净、利落,唱腔圆润、规正,显示了文武老生的深湛功力,将石秀仗义执言、疾恶如仇、见义勇为的刚烈个性表现得入木三分。此外,曹剑文所饰杨雄的“惧内”、轻信、犹疑不决,金锡华所饰裴如海的淫秽、委琐,萧润年所饰潘老丈的颟顸、诙谐与正直,也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至今,像《翠屏山》这样被尘封、淹没的传统老戏还有不少,如果我们排除困难,将它们挖掘出来,加以整理改编,不啻可以丰富、充实现有的京剧演出剧目,也将为我国非物质文化宝库增添一笔丰厚的历史遗产。
当然,“时世推移,质文代变”。因为时代进步造成的伦理、审美与价值观念的差异与不同,今人对于文化遗产的解读总会注入自己的分析和诠释,从而发现新的内涵及意义,发扬其“民主性的精华”,批判并摈除其不合时宜或“封建性糟粕”。当人们整理“国故”,尤其在整理传统戏曲的过程中,自然会作出如何扬弃的价值评判。
《翠屏山》的挖掘与整理,改编者的努力显而易见。但笔者认为,从演出情况看,整理的力度不够,步子还迈得不大。潘裴私通属于生活问题,反映出潘巧云对丈夫杨雄的背叛;裴如海则淫心不止、违犯僧侣戒律;丫环迎儿是一个不分是非善恶的帮凶。石秀发现奸情,告诉挚友杨雄,乃出于道义与友情,无可厚非;但因为叔嫂抵牾竟至拔刀将三人杀害,便是明显的不顾刑律的“过火”行为了。从这一点看,这出戏曾受到非议,并非全无原因。下面有两出传统戏可作比照分析:
一出是《坐楼杀惜》。宋江知悉其妻阎惜姣与张文远有染,二人龃龉,宋江彻夜未眠。次日拂晓,宋临去,遗落招文袋,及至折回寻觅,袋已为惜姣拾去。惜姣发现袋中藏有梁山头目晁盖书信,以此要挟宋江立下休书,许其改嫁张文远。宋为讨还书信,只得允从。这出戏中,阎惜姣自以为掌握宋江勾结“梁山贼寇”的证据,霸道恣肆,仍欲告官,谋害丈夫,处于穷途末路中的宋江,在被逼无奈的情势下将阎惜姣怒而杀之就杀得合乎情理,观众对宋江是充满同情的。
另一出是《武松杀嫂》。潘金莲因与西门庆私通,并受其唆使,用毒药将武大郎害死,她是犯有命案的。武松诛杀西门庆后,复返杀嫂也合情理。
对照上述两出传统戏,《翠屏山》中,石秀怒杀裴如海及潘巧云主婢二人就显得底气不足,理由不充分。观众对于石秀也不会产生太多的同情,也许反而认为他“干预”太多,气量狭窄,做事过头了。
笔者认为,整理者能否抓住潘巧云诅咒丈夫早死好让她与奸夫裴如海“天长地久”的心理,在大剧情不变动的前提下,略作修改:潘巧云受裴如海指使,酒中(或茶内)下毒,欲害杨雄;不料迎儿误饮致死,潘反诬杨雄奸淫不成,怕事泄露,将婢女毒死。如此裴潘二人狠毒、凶残的面貌暴露无遗。石秀手刃奸人就是“替天行道”,无可责难了。
《翠屏山》在矛盾紧张的情况下,扮潘巧云的牟元笛借用河北梆子演唱,觉得新奇,也符合剧情的需要;但此后又继续延用河北梆子,观众就不能接受了。京剧毕竟姓“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