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上(我只看报)对姜文拍的影片《一步之遥》时有议论,总的感觉是贬多于褒。究竟应该怎样评价也不关我事。我已不知是哪年哪月哪日进的电影院,所以也不会去看这部片子。但此片取材于阎瑞生与王莲英的故事引起了我的回忆。我小时候家里有留声机,购买的唱片中有一张是女老生露兰春灌的。唱片有两面,一面的唱段是《苏武骂毛延寿》,一面就是《莲英托梦》,讲王莲英被害后阴魂不散,夜里来找一位审理此案的有关人士伸冤。这段唱是“二黄原板”,我还记得头一句是“你把那冤枉事对我言讲”,可见是那位“有关人士”唱的。但此人姓啥叫啥,我弄不清。只晓得露兰春后来嫁给了黄金荣。
上海京剧界当时搬演了阎瑞生王莲英的故事。后来又多次演出,地点多在专演连台本戏的共舞台,每演一次都要加进一些新花样。有一次竟将真的老式敞篷汽车搬上台来。要放到现在,这有啥希奇!
近日一家报纸又披露了发生在阎瑞生杀王莲英之前或之后几件旧上海的社会新闻,如黄慧如与陆根荣的故事。京剧、沪剧都演过,前些年还在电视里听过评弹双档的演唱,充当上手的演员苏毓荫是蒋月泉的学生,觉得还不错。
由此引起回忆,又想起了几件也曾“哄动”旧上海的社会新闻。如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华美药房东家姓徐的兄弟杀了自己的胞兄。原因说法不一,有说是为了争夺财产,有说是情杀。有家小报发表了以此案为背景的长篇连载,姓名都换了。大意是哥哥出外养病,弟弟乘机与嫂子有染。不久,哥哥回来,嫂子于心有愧,拒绝再与弟弟来往。弟弟由妒生恨,动了杀机……这是小说,可能捕风捉影,加油添醋,不能当真。反正此案发生后,徐家长辈四出奔走,托人说情,想挽救小儿子的一条性命,结果小儿子还是被处死了,而且是绞刑。记得陈蝶衣先生主编的《万象》杂志刊载过此案的报道。
再就是新闸路酱园弄的詹周氏杀夫案,具体情况已忘。但若干年后台湾有位女作家写了一部题为《杀夫》的小说,好像作者自称是题材取自詹周氏一案。据说在刻画女性心理上颇有新意。但我没有看过这部小说,也不清楚拍了电影没有?
还有就是越剧女伶筱丹桂不堪忍受丈夫也是戏馆老板张春帆的欺凌而自杀。电影《舞台姐妹》中的主要情节取材于此,从略。
还有什么案子呢?哦,想起来了,有一桩凶杀案是我“亲自”采访过的,就是上海解放初期,京剧女演员宋紫萍被她当律师的丈夫用刀捅死在他们大华公寓住所的浴缸内。这个丈夫非常冷酷,捅死宋紫萍后,放水将血渍冲洗干净(我看过案卷上公安人员在现场拍摄的照片),然后带了几根金条(不是纯金的,俗称香港条子)到公案局去自首。公案局调查清楚后,将此案移送上海市人民法院。当时上海只有一家人民法院,地点在浙江北路(过苏州河桥)俗称“新衙门”的地方,也是旧法院的所在。我那时跑政法新闻,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去新衙门兜一圈。宋紫萍被害案有两堂审讯不让记者旁听,因为其中有些案情不宜对外扩散。这个律师为什么要下此毒手,当时还要从“阶级观点”案剖析他阴暗的仇恨心理。他以为携金自首可以获得从轻发落,结果还是判了死刑,先关押在提篮桥监狱。
一天中午过后,监狱有位同志突然打电话来,说某律师等一会就要就地正法。我和摄影记者穆一龙连忙赶去。这个律师从牢房里被带出时,身穿暗绿色长袍,面色惨白,还戴着金丝边眼镜,连问“我身后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行刑之处要穿过一条长长的狭弄堂到后面一块好像还种了些菜蔬的地方。这也是上海解放后第一次枪决死刑犯。
提供这些线索,姜文先生如果有兴趣,何妨趁热打铁,再接再厉,拍摄《一步之遥》之2、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