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还是老的好,从小到老忘不了。”末根,是我的“出窠小弟兄”。他家里弟兄姐妹一大道,他是“老末拖”,比我小一岁,但比我聪明、机灵,嘴又巧。我是独苗,爷娘怕我轧坏道,不让我满村子疯玩。末根与我同一年级,上学、放学,同进同出,常来我家,进门就“老伯伯”、“阿姆娘”喊得应天响,很讨人欢喜。和他一起玩,父母放心。
我这一岁算是白大了。玩耍时总是末根“罩着”我,像我的“贴身保镖”。打蛇,他动手抓住蛇尾巴轻轻一抖,蛇就浑身骨头散了架。然后是杀蛇,切段,他手脚很利索。我不过拾砖“搭灶”,家里去找葱姜佐料。黄梅天去拦上水鱼,他下水,我在岸上拾鱼;掏鸟窝,他上树灵活得像只猢狲,我只会呆在树下当“瞭望哨”。玩飞洋牌、打弹子、盯铜板,我总是赢得少,输得多。有年冬天,我娘用一担茅柴换回一袋“长生果”(花生),有半袋输给了末根。本以为会招来娘一顿“笋烤肉”,却不料娘说:“有好东西要让小朋友大家尝尝。”给末根吃,好比给我吃,娘一点也不心疼。
有次寒假里,我和末根,跟着各自的母亲进城去卖柴。家乡在山里,冬天斫茅柴是乡亲的一宗副业,半年的油盐钱全靠卖茅柴换来。那时我只有十一、二岁,四捆茅柴压在肩上,累得我直不起腰来。才走出二三里,我就撂下担子,迈不动步了。末根娘俩已经走出老远,我成了“尾巴”。柴卖不出,开学的学费哪里来?末根一回头,见我跟不上趟了,赶紧撂下担子,回来接我一程。一路上还不时给我“打气”:“咬紧牙,挺一挺,胜利就在前头!”我怎么好意思让比我小一岁的末根帮我挑柴呢?也就只得咬咬牙,忍一忍,坚持到底了!
说来有趣。那一岁,末根他娘想挑远一点,离城近些,卖个好价钱。结果到天擦黑才回家,累得腰塌背折,脚上还起了泡。我娘看我实在挑不动,就在不远的村子里将柴贱卖了。那次,末根走了许多冤枉路,也没卖出个好价钱;我们却碰了个巧,少走路,也没吃什么亏。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那次要不是末根的帮忙和鼓励,我真没法坚持到底,开学的学费不知在哪里飞呢?不久,我转学进了城,初中毕业后当了工人,后来又转入教师队伍,中年调进市级机关。末根,初中毕业后,下乡种地,后来当上了村干部、乡干部,中年调到区级机关。老来,我俩叶落归根,两人居然是同一级别,都享受着退休公务员的待遇。我俩时时在一起吃茶,讲山海经,经常谈起儿时卖柴的那一幕。彼此都感慨道:“不吃苦,不上步”,从小不吃点苦,哪能有今天安逸的晚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