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胆子我从来没有。在职时,人际间关系微妙复杂,不敢多嘴惹是非。现靠领养老金过日子,只要不违法乱纪,哪个怕哪个?所以也敢管起点闲事来,报酬虽然分文没有,我乐意。
出于职业习惯,我每见到书写不规范,不能熟视无睹。那天电脑主机板坏了,送到店里排队坐等维修。无聊间看墙上广告牌,“遥控”误成“摇控”,再定睛看,除了写别字,还有好几个错字。轮到接待我时,“电脑医生”小何是熟人,我撇开修理不谈,先就广告牌跟他耳语几句,小何笑了:“这牌子挂在墙上半年多,还真没人发现呢。”我的电脑需“住院”待修,几天后去取,墙上依然如故。人家根本不把它当回事,我只好识相——闭嘴。翻翻报纸、杂志,我也会来气。某电视广播报里,有篇介绍《纪实频道》内容的小文,是讲北冰洋的,抄录如下:“北极圈是地球上最后的一块处女,在这里,海面上冰封千里,令大地与海洋融为一体,生命通过进化和演变,逐渐掌握在冰面上下生存的能力……”此“处女”应是指处女地,把北极圈暗喻作处女,本也不错,但不能用“一块”做量词;海面冰封范围既然已达千里,哪里还看得到岸?生命是个集合概念,到底是哪种生物掌握了冰面上下生存的能力?文理不通、语焉不详的文字,读了如咽半生不熟的东西,难受。
去年有幅图片新闻,说吉林市因雾霾严重而停课,某小学校门口用黑板出了通知:“教育局通知,因雾大 停课一天,望家长周知”。通知对象为谁?“雾大”后面标点也没有。更看不懂的是“周知”。啥叫周知?我看了后一点都不“知”。区区几字的应用文尚写不通顺,这通知竟还出自学校,笑话!以其昏昏,使人昏昏,小孩进这样的校门,不去也罢。前年游黑龙江五大连池,老黑山景点牌楼的匾额上,赫然题着三个大字,我看了又看,就是认不全。请教门口保安,他口气石硬:“我们前省长写的, 能有错?” 让他念一下,保安搔搔头皮,哑了。可惜这涂鸦败我的游兴,更玷污了大好山水。
某天经过初一教室门口,听见老师正训学生,声音很严厉:“什么?民工就是为人民做工?”循声望去:一个胖男孩站立着,脸色讪讪的。“农民工”这词现今“出现率”高,词典却不见收录,老师不教、家长不讲,实在难怪孩子望文生义。我也听到过一些孩子如此释义,譬如“地主”是大款,“赋闲”为下岗。说它错吧,也不全是。时代不同了,学生不过用俗语、流行语生搬硬套罢。倒是一些网络语的流行叫人担心,什么“喜大普奔”等,叫人莫名其妙, 就是有了所谓的解释,我也看过即忘,因为它不合语法、修辞、逻辑的规律。媒体应该抵制这类非规范化的东西,语言发展变化必须遵循健康的轨迹才对。
去年起央视推出了一档收视率很高的节目——《中国汉字听写大会》,被考的虽然只是初中生,牵动的却是场上场下、荧屏内外的观众。我看了心里又有点不快。出场的学生,事先都经过大量训练,个个表现优秀。后席上的援军团就不敢苟同了:老师像保姆寸步不离,小伙伴们则片刻不肯安静。出题前,师生紧张得像候听法官判决;答对了,欣喜若狂,神态有点张牙舞爪;答错了,捶胸顿足,一派沮丧。学生不会自控倒也罢,老师那模样未免失态。军师么,本该稳坐中军帐的。听写,原是初级语文教学上的寻常事,如今变得玄起来,一个“癞蛤蟆”,都会难倒一大批人。随着竞赛的升级,难度加深,有些题目我这“老鬼”也答不出,但这毕竟是竞赛,竞赛总要有坡度的。让观众认识汉字的魅力,从而激发学习与探索汉语的兴趣,这是目的所在。
树林里少不了啄木鸟。维护汉语纯洁性的这份义务,我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