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有位老战友写信给我们老夫妻,热情邀请我们夫妇俩与他及那时的革命同伴们合作撰写我老伴在上海地下党领导下与一大群青年地下党员共同为人民服务来迎接上海解放的一段经历,以便汇总一起出版本书。看他信上所言,这出书的事儿,尚未与任何出版社有过联系。这下我虽说不上是百感交集,却也是五味杂陈。
把这些内容出版成书实是件大好事,然而,现在是商品社会,出版社的书号便是商品,要说这些老战友大家凑这个书号钱还是凑得出的。可问题是,有人心理上忍受不了这个事实:自己花时间、精力、辛辛苦苦认真地写,到头来,还得自己倒贴钱;二是,最大的问题是出不起大钱,小钱只印个一两百册,各自送送亲友。真正想读它的读者在任何书店里却难觅它的芳踪,因为它没资格上书店的书架,只能孤芳自赏,这便是最令人难以忍受之处了!
别人我不知,我那老伴10年前到苏州来做女婿后主动到老干部活动中心去和在苏州的“军大”的同学们共同组织了一个“老爷爷故事团”到处宣讲革命故事,还对青少年们进行了法制教育。受到了广大群众和学校师生们的热烈欢迎。
他是个小学徒,在上海南市区地下党组织的文化补习班里接受了党的教育。和他的同学们为迎接上海解放,租了两个教室办起了识字班,他当了义务老师。为了鼓励学生们的学习,老师们自掏腰包买了铅笔、簿子奖励前来的报名者。这些学生都是十六铺、小东门一带的棚户区内的孩子,卫生条件特差,且亦没有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很多学生的身上、头上有了虱,老师们拿了由愿办善事的老板们买的药为他们灭虱。好多学生的身上还长了疥疮,仍由这些老师和革命青年亲手替他们擦药治疮,有的人手上还染上了这疮!当得悉有人饿饭了,有老板愿意做善事施粥,他们出人力、组织办好施粥工作。若有人生病,则由他们向老板要义诊券,由他们全程陪护病人去治病和配药。还有由这些青年发动群众共同搬去了长久无法解决的一座大的垃圾山,使那儿的环境焕然一新!这些革命小伙子完全与穷人们心贴着心了,人心全向着共产党了,他们图的是什么?他回答得好——为国家的前途和人民的幸福!
这样的故事听得我津津有味,它,朴实、自然。还有,那时他决心要去参军,他父母怕他会上前线而不同意,他偷着去了,连替换衣服与棉被铺盖都没带。那时我们的军队还很穷,一时未发棉被和衣服,每当睡觉时,他只得求人合铺去。后来虽发了棉被,但薄得难以御寒,他睡下后把被子裹紧,再拿绳索把被棉被裹紧的身子捆起来——他跟党跟得如此的铁心!
所以我能理解他与战友们前几年组织的“老爷爷故事团”,凡有单位来邀请时,他们事先提出的规矩是:“三不”——不吃饭与任何食品,不收任何费用,不收任何物品。
——这些已是遥远年代的遥远的故事了。我还能理解且感到特别的亲切,年轻的居民们和小学生们虽不能完全理解,但感到好奇,有的还能感动。这些老人的精神上便获得极大的满足,还为自己犹能发挥余热而欣喜不止!
可我却在复信中悲观地回绝他道:“——我们都耄耋之年了,时间和精力都耗不起了啊!若要这个样子去出书,实是犯不上了呢!”
当我寄出这封信后,又有些愧疚了。现在,这批过去的、可爱的青年党员已开始在逐个地“走”了。至今健在的、且能写写的,更是逐渐稀少了。虽说能出书是大好事,可这本难产的“书”,终究只成了块“鸡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