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我与先生和好友闲逛了高美士大马路到议事亭前地一个来回。胃里盛满在澳门科技馆酒会中吃的各种西点饮料,饱虽饱了,总不落胃。路遇街头本土小馆,火车车厢座位,马赛克铺地,墙上是各种炒菜照片,玻璃相隔的厨房内大厨将菜炒得火光蹿天。当地老饕惬意地脱了鞋,直接把脚搬到了椅子上。就是这儿了。我指着墙壁对指甲黑乎乎的老板娘飞速点了烧味拼盘,辣子炒蚬,啫啫鱼头煲、蒜泥芥兰、水蟹粥及几支MACAU BEER。再要点,她说三个人够了够了。她阻止我说一大煲水蟹粥太多又很贵,你们点一碗分分就好了。当一块烧肉就着第一口冰啤酒入喉时,那种闹闹嚷嚷的市井美味,实在是彼时最丰盈的快乐,无法复制与重现。据说老澳门人一直想筹拍《家在澳门》寄托乡土情结,却终因票房、收视率分析不乐观迟迟未能如愿。澳门本土演员不多,播音员多为兼职,因为缺乏广告,电视台长期亏损。这也并不让人焦躁,亚婆井大榕树下乘凉的本澳居民从来都是温厚心定的。
葡京内饰里有些风水局据说能压抑赌运、增强警醒和自制力。不劝勉,不劝阻,当然,赌客能否进退自如要视多巴胺和钱包而定。实在难以收手,门口亦有大量押店。事后如需忏悔,澳门大概是全世界教堂密度最高的东方城市了。若不开口,区分赌客和澳门人的简易途径是“观色”,赌客脸上写着兴奋、狂喜或抓狂、沮丧等强烈符号,本澳人脸上却只是闲适平和。
面相不会骗人,这个早晨喝咖啡、下午吃云吞面、婚礼吃鸿运大乳猪的曾经的混血儿,这个高鼻梁说粤语,广东人说葡国话的奇怪所在,眉眼开阔,气色舒展,既闪现着陪伴了他442年的伊比利亚半岛的光芒,也留存着曾寄宿他人家的优质小孩特有的不卑不亢。看到过一张当地水费单,这个仅五十多万人口的城,水费单却有中英葡三种文字可供选择,其中暗蕴着某种东方式的善意和骄傲。
据说澳门剩女很少,她们多谦忍豁达,中意的男子不是高富帅,而是有一技傍身的专业人士。这座惊心动魄与平淡如水仅一步之遥的城,绚烂被人从小看惯,四世繁华使它的居民天然形成处惊不变的不俗心智:你开你的千万豪车,我饮我的四元钱咖啡,一样怡然自得,这是我们各自的命运和选择。
女人的敏感在于隔着五条马路都能一眼看到对方身上的闪耀与沧桑,以强示人,多数处于心理艰难期,捂住了嘴,心事也会从脸上跑出来。某些心态上天大抵是看在眼里的,既无深水港、资源也相对匮乏的澳门因为虚怀若谷,于是在国际国内有着超好人缘,也由此受益。就这点来说,澳门比香港可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