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小儿麻痹后天综合征”之前,我从未意识到楼梯、路边石子或小溪会给我带来麻烦。45岁的我,由于腿部的肌肉开始萎缩,我的腿跛日益加重,楼梯栏杆已经难以承受我不断增加的拉力而日渐松动摇晃……
对我儿子马修·天狼来说,他很像我。他今年17岁,皮肤白皙,身体健壮。没我在场,他显得十分健谈,而与我在一起时,他似乎怯于对答如流的谈话。马修曾因学习乏味的拉丁语与我闹得不太愉快。还有健身和修理汽车挡泥板等事情,也使我们发生种种矛盾。但除了这些争执外,我们还算相处融洽。每天,我眼见他一如月盈,一天天长大;而我自己则恰似月亏,一日日萎缩,特别是每天我都日增忧虑地注视着那松动摇晃的栏杆底座。我自己无法动手修理,便去找几位木匠。然而没人乐意干这种微不足道的工作。这使我在走楼梯时更加战战兢兢了。
在我尚能自如地走路时,常将那个老式的“尤尼龙”望远镜扛上那个小土坡,在星月闪烁的晴夜中支起望远镜的三角架,拿着星图,寻找广阔星空中新的星球、星云或者双星。马修时常帮我架设望远镜。有时他也愿意呆在那里眯着眼睛盯着接目镜。天狼星是马修的中间名字,命名的缘由是因为他诞生在蓝白色的天狼星之下。在一个夜晚,他一再要求我讲讲他自己和天狼星的故事。天狼星是群星中最为明灿的一颗。我眯着眼讲述:那天,你的母亲迈拉半夜醒来。这是她第二次怀胎(两岁多的马克正在他的小床上熟睡),她根据以往经验,估计新生命快诞生了。而我正在酣睡,对即将降临到我头上的戏剧性的一幕毫无所知。迈拉用变了调的刺耳声音叫醒我:“起来,孩子快生了!”
那些日子我还能行走自如,便套上衣服冲下楼,抓起车钥匙。迈拉已请来邻居帮忙照料马克。我们必须去医院,我搀扶着迈拉朝着小屋外的一辆老式福特车走去,那辆车的近旁是片松树林。我迅速坐到方向盘后。“上来,迈拉,我们走吧。”我说,而她却犹豫着:“我,我不能坐下去。”
“怎么回事?”“婴儿的头正在钻出来……你最好快过来,接住。”在此前此后,我从未听到过如此吓人的音调。“快来!”迈拉斜倚在前座上,在11月夜半朦胧的星光中,我及时赶过去接住那个小小的、温暖的、茶叶筒似的东西。在它还没完全裸露前,就爆发出反抗似的嚎哭。我的右手托着婴儿的头,左手滑向婴儿的背下,回想起来,我当时相当吃惊:刚刚还像个茶叶软筒,转眼变成了个哭叫着的婴儿。
星光下,我踮起脚谨慎地托着婴孩的头。又看见一个突起的男性标志正对着我。“是个男孩!”我说,突然感到一阵兴奋和得意。尔后,我把他交给他的母亲,将她的衣服披在母子二人身上。这就是婴儿为何在洗礼时命名为马修·天狼的由来——因为当他降生在我手中时,我看见天狼星正在我头顶上闪烁。
多年来,马修一直对他的“天狼”名字感到窘迫。然而在他长到能站立起来与人们逗笑时,他是很喜欢那颗成为他名字的星空中最耀眼的星星。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当我吃力地登上楼梯时,我注意到栏杆不再摇了,好像被固定在岩石上一样。“迈拉。”我喊道,“你知道这个栏杆被加固了吗?”“是的,问马修去吧。”马修回来时,我欣慰地说:“我该怎样感谢你?”“不用了,你已经为我做过事情了。”“我?如何做的?”“当我出生时,你帮了我一把,让我顺利降生,没掉在地上,所以我领悟到我该报答你。”
余下的交流便是沉默。沉默也是一种情感,传递它的信息既不靠眼睛也不用耳朵,就我所知,是用父子间亲缘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