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儿子说要去淘书，还是常去的三联和对面的书城，还是习惯性地各居一隅，有时他会拽着书来问问我的意见，我告诉他挑书我是追星族加标题党，书名有趣、作者喜欢、装帧舒服就是我买书的三大理由。他不屑地挑眉：“你其他都不错，就是肤浅了点。”

　　他挑了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我自然不会异想天开到认为他是对腐朽的农奴制度起了兴趣，但也不愿意平白错失一个让他接触批判现实主义流派的机会，所以聪明的选择是——默默扯上一本《狼图腾》往他面前推了推。我告诉他先看了书再叫上同学去看电影，这样你就可以先剧透一部分，会显得很有知识哦。他犹豫道：“这算不算装呢？”而后又低头盘算了一番，默默把书放到篮子里，到一边掰着指头计算着要叫上谁去看电影。

　　提着两大袋子书走在路上时，我们深刻体会了一把“学习是个体力活”。好在淮海路上从来没有缺过咖啡馆，儿子很高兴地用零花钱请我喝下午茶。关于下午茶，从他两岁的时候我就开始蓄谋培养，如今他好这口的程度已经完全可以满足我的需求。冬日里一杯咖啡一杯茶，各自一本书各自晒太阳的好日子常常会让我感慨幸福的生活果然是要靠自己去创造。他探头过来看我的书，是西尔维亚·比奇的《莎士比亚书店》，书的装帧是旧旧的有颗粒感的淡黄色，上面用绿色配了铅笔画，小巧精致的样子。我告诉他我的理想是要藏一屋子认真仔细看过、觉得好看的书留给他。我告诉他比奇的书店如何在巴黎被占领时期拒绝卖书给德国人，“最后一本《尤利西斯》哦，他就是不肯卖，牛人吧？！”他瞬间嗨起来，“有个性，我喜欢！”

　　他把书拿过去翻第一篇，那也是我的习惯，买书虽然是标题党，看书却不一样，序言里有作者想要说的私房话，一定要认真读，接下来就是开篇的第一章，对不对胃口往往就在这里了。第一篇恰恰提到海明威第一次在莎士比亚书店借的书里就有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儿子为此有点兴奋，觉得他这是跟海明威有缘，以后还得去搜集一套海明威全集来看看。我汗了一汗，捧着咖啡定定神。

　　回去的路上，车载广播里老生常谈“过年回家看爸妈”的唠叨，我问他：“以后你长大了也会忙，也会没空来看我吧？”他想了想，点点头：“也许吧，可我们是铁哥们儿，不过年的时候也许就不忙，我就一直回来找你玩儿啊。”

　　“那倒也行，”我点点头算是跟他达成了共识。他放下手里的书，想了想，问：“大人都这么忙么？一直都没空回家么？”而后默了一默，自言自语道：“你是我哥们儿，我总要抽空找你玩儿的。他们的妈妈估计不是他们的哥们儿，所以他们不找妈妈玩儿哦。”

　　我不知该怎么接话，怎么就从母子混成哥们儿了？且到底是混得好还是混得差也完全不得要领，只觉得幸福得想要飘起来，又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