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脚爪不列入正经的一日三餐中,是闲食,因此虽然与大饼在同一只炉子加工,但要等到作为早餐主食的大饼风光好了,退场了,它才能进炉子,炉膛里只有一点微火,老虎脚爪贴着幽暗的炉膛壁上,是一副“面壁思过”的样子,想想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还是个可有可无的闲食一类。
虽然有幸能进入烘大饼的炉子里,但出炉的境遇有云泥之别:大饼出炉时,有油条、豆浆、粢饭陪伴着,“四大金刚”相聚一起,火光闪耀,烟气升腾,香味四溢,热热闹闹的。吃大饼的人等在炉前,不时还会排起不短的队伍。一出炉便被买走。有的还拿着淘米竹萝,一买就是十多只。老虎脚爪出场时,大饼油条摊早已冷冷清清,门可罗雀,迎接它的,只是一抹西斜的阳光。自然会有人来买——爱吃的人每天要吃,说是不仅好吃,而且老面发酵,吃后胃里舒服——但究竟是闲食,买的人零零落落的,买起来不过一只两只的。因此放在炉子上,被夕阳照着、被晚风吹着,时时遇到无人问津的寂寞和尴尬。
不过既然是闲食,做起来就不像大饼那样用擀面杖揉一下,大致成一个扁平,在面团上弄出六个凹凸尖状物的“花头精”来。因为不是用模具做的,所以凹凹凸凸有了差异,有的粗犷豪放、像是张牙舞爪的爪子;有的紧凑挺拔,若六座攒起的山峰;有的飘逸秀气,似六片舒展盛放的花瓣。面对的是午后的冷清寂寞,那么干脆沉住气、耐住性子,让一团微小的火,慢慢地从早上一直烘烤到下午,犹如炼丹,一天只能出一炉。功夫到家了,于是通体黄澄澄、油光光、香喷喷的,从里到外都被烘烤得酥脆紧致、嚼劲十足。身上刷过的一层糖浆,经过长时间烘烤后,也甜得别致,丝丝而不腻,甜香中还有着焦香,这就比大饼强多了。大饼仗着吃的人多,有几分得意和浮躁,急匆匆地跑进炉膛里,又急吼吼地跑出来,身上难免白一块黄一块焦一块的。而白的地方软呼呼,焦的地方硬邦邦,总有种半生不熟似的样子。
吃老虎脚爪,已是近黄昏,天色虽然还明亮着,但暮色在悄悄地升起来,上班上学的人还未回家、晚饭也未做起来,这段光阴最为悠闲。便将老虎脚爪买来,泡一壶热茶,靠窗而坐,然后喝一口茶,再徐徐地从老虎脚爪上拗下一块凹凸来,慢慢咀嚼着,咽下后,再拗下一块凹凸来。六个凹凸,悠闲地一块块拗下来吃,形状便也发生着变化:若是六个凹凸像老虎脚爪,那么吃掉了两个,还像什么呢?再吃掉两个呢?这般拗着、吃着、看着、想着,便在下午的时光里、在生活的一小片段中,平添几多趣味。相比其他的闲食,如鸡仔饼、桃酥饼、蟹壳黄、老婆饼,老虎脚爪滋味不差,吃起来有趣,且价格最为便宜,是最亲民的闲食。
曾经用电炉对老虎脚爪进行加工,但电炉的火始终无法调整到大饼炉子的那种微温。近来又用新式的烤炉来烘烤,20分钟就可以出炉了,能使老虎脚爪像大饼般多产、高产了。然而,那只是貌似老虎脚爪而已,与老虎脚爪的“精气神”相差甚远。时至如今,老虎脚爪还是只能在老式的大饼炉子里,下着炼仙丹般的功夫,方能保持真味。而且宁愿绝迹,也不改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