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生了大胖宝宝
生死契阔,化险为夷,这情景让馥贞鼻酸,百感交集,难得她夸赞了一句:“咳,真还亏得阿姣……”一句话提醒了大家,这会儿才猛然想起,大肚子娇鹂怎么样了?然而,塔楼周围孕妇的踪影全无。大厦顶上空旷、昏暗,风又很大,祖堃大惊,连忙罩着手大声呼喊妻子,喊了几声,才从暗黢黢的矮墙旁传来有气无力的一声:“大惊小怪做什么?”一看,娇鹂挺着大肚子半躺半卧在地,别人乱作一团,她却在那里养神呢。表姊妹们忙搀扶娇鹂起来,两人一边一个架住她边走,边纷纷夸赞她压得住、有胆色,竟将她们的父亲劝住了,真不容易。娇鹂已十分虚弱,由她们说去,并不搭腔,只是心莉心舫问及“‘两命抵一命’,你真会?”时,才浅浅一笑一语道破:“你们真是书呆子!你想——会么?”
祖堃不好意思轧一脚,换下表妹自己来搀扶妻子。他跟在她们后面走着,仿佛闻到空气中有股子腥味,再一看娇鹂裤脚管下面好像在滴水,顿时十分害怕。蹲下身,手指尖往地上一蘸,嗅了嗅,猛然间大叫:“血!”
“五反”运动很快就过去了。祖堃由于立场不稳犯了错,被降到大炉间当了司炉工,幸好,原先的“保留工资”没割。秉逊把不是自己的问题也揽在头上,虽吃了点小苦,但经过甄别,仍被定为“半守法半违法户”。按照上面规定,赔退一笔钱就完事了。娘舅一家景况不如从前了,但还不至于大伤元气。国家鼓励发展生产,繁荣市场。资方们很快振作起精神,崇信药厂也稳住了市场份额。
十二月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这天上午,娇鹂在克美产科医院生了大胖宝宝。因怀孕时呕吐得厉害,两回见红,临产前还发高烧了,真担心小孩会缺臂膊缺腿。靳大夫托住小毛头的腰,在产妇娘面前晃了晃说:“男宝宝哦!”她只见一只赤红带紫的肉团团,不禁想:“天啊,哪能会像只红皮老鼠?”在台秤上称了称,小家伙有九斤重,乳名唤作“九斤”。祖堃大龄得子,喜欢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成天价“九斤”不离口。
娇鹂出院之前,他就催着宝魁嫂到菜场买蛋,又跑遍中药房买了染蛋用的红粉。夜里,煮蛋染蛋忙得不亦乐乎。宝魁嫂自做主张发蛋,娘舅家、黛琳家、爱珍娘等长辈、邻居收了六只红蛋,作为还礼,大多回送了一些红糖、长面、麦乳精或小毛头尿布、衣被之类。娘舅妗母自己不出面,差杏花送来了一只金铃铛、一个封好的红包,还有一部冬冬小时候用过的藤制摇床。杏花大嬷还说,娘舅妗母时常念叨娇鹂母子怎么了?听了不免让外甥面热心愧。打开红纸包,里面有一沓簇新的人民币,没想到给舅舅一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他手头也紧,却礼这样重。
除了自己娘家,该有的礼数都到了,舍姆娘正纳闷娘家为何没动静?门外忽然来了扁担客,他正是娇鹂左盼右盼的父亲盛森魁,喜出望外。外公外婆给外孙带来满满一担礼物,森魁一面还致歉说:因腊月里笠帽蓑衣订货多,挪不开身,这才晚到了。娇鹂怪自己不懂事,置办如此厚礼,那要做多少笠帽、蓑衣啊!森魁来女儿家,不巧正撞上在此相帮做月的宝魁嫂——弟媳妇阿蕊,可谓冤家路窄。阿蕊不愿往事重提,实际上,仍在怨恨宝魁兄嫂当年见死不救,致使逃壮丁的丈夫被活活打死;而森魁的申辩更加深了她的夙怨。娇鹂一番劝解,收效甚微,只得支开一方,让祖堃陪岳父到外面吃饭,为其接风,顺便也逛逛百货公司、看看都市夜景。森魁一听,忙说回程票买好了,要坐夜班车回乡下。娇鹂死活不答应,无论如何要爹爹住下,哪怕一宿也好。森魁诧问:“爹怎么可以住在舍姆娘‘暗房’里?”娇鹂笑答:“自己爹有什么要紧呀!搭个铺,不碍的。”
女婿陪老丈人去退了火车票,外滩、南京路等一路逛下来去,不觉天色已晚。翁婿俩回到河滨大厦,宝魁嫂已经走了。一进门,就听娇鹂说:“爹,您猜刚才婶婶说什么了?”森魁猜不透,娇鹂拿出一把铜钥匙说:“想不到吧?宝魁婶婶说洪福里有个亭子间,想去借宿的话可以用。不过,我是不会同意的。”森魁听了大喜,娇鹂说:“宝魁婶婶脾气疙瘩,难弄,其实人蛮好的,就是命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