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慈爱的母亲已经离世21年了,我也到了五十有六的年龄。母亲生前最爱文字,我就以此表达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深深怀念。
母亲的家乡在江苏常州,自小聪明伶俐,为父母百般疼爱。到了上学年龄,外公外婆凑了些钱,让母亲去了邻近的私塾。母亲12岁那年灾难突然降临,外公外婆相继因病撒手离去。舅舅比我母亲还小3岁,一对孤苦伶仃的姐弟从此成了村里最可怜的孩子。靠乡亲们的接济,母亲与舅舅才勉强活了下来。母亲像一棵小草,无声无息却又顽强地在苦难中逐渐长大。
母亲嫁给父亲以后,生儿育女、操持家庭,是一位持家有方的家庭主妇。母亲曾经上过五年学,骨子里渴望走出家庭自立自强。母亲热情助人,经常帮着邻里和居委干些活儿,大家热情推荐母亲担任里弄卫生员工作。母亲好问好学,不久便学会了除静脉注射以外的一般打针技术。而后,母亲在卫生室添置了针筒等注射工具,开始为居民服务。两年以后,国家大力发展医疗卫生,新设立的医院急需添人,母亲的里弄工作经历,使她被推荐进入卫生院。母亲当年26岁。第一份工作要去远在吴淞地区的卫生院,欣喜之后母亲有过犹豫,路途那么远,孩子还小,家里需要有人照顾。但在与父亲、祖母商量后,母亲义无反顾地去了。
由于母亲勤奋努力,一年刚过,母亲已经胜任了护士工作。但她仍然不满足,希望能够有机会系统地学习医务知识。母亲向院领导表达了自己的愿望,院领导同意了母亲的请求。母亲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一边工作一边如饥似渴地学习,有时两三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母亲的坚忍和付出,使她业务能力提高很快,她很快从门诊护士调到产房任助产士。
由于当时交通非常不便,医院工作又忙,母亲只能周六回家,一路颠簸几个小时,换乘好几辆公交车,经常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小时候我最企盼的是周六快快到来,可以见到母亲,像其他孩子一样靠在母亲的身边。
母亲一直想成为一名医术出色的医生。有一次药房忙不过来,母亲接生好以后去了药剂室,一位同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谢医生,你不懂英文,英文处方认得你,你不认得它呀。”就为了这句话,母亲下决心去学习英文,一年以后,母亲对常用的英文处方已经完全不陌生了。母亲的性格里有一股永不服输,争强好胜的倔强劲儿。
母亲一生善待朋友,做人正直。“文革”期间,单位领导和一些医务骨干受到冲击,母亲尽可能私下保护他们。母亲有一位挚友,原是上海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主任医生,作为反动学术权威被打倒靠边。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母亲经常去她家探望安慰。我大姐那时已上初中,曾担忧地提醒母亲。母亲坚定地说,“这些人我了解,相信她们的医术和人品没有问题。”“文革”过后,这位主任回到了岗位上,对我母亲说,“你是我这辈子最值得交往的好朋友。”
母亲一辈子热爱学习,能写一手漂亮的文字。母亲的文采来自于她常年累月读书的积淀。家里一直订有《广州文艺》《收获》《读者》等杂志,母亲总是第一位读者。她的孜孜不倦,影响了我们子女,我们姐弟字都写得不错。母亲对子女的教育很严,她常常给我们姐弟仨说,在学校要遵守纪律,与同学相处要学会谦让,做人诚实厚道。我从集美航海专科学校毕业进入上海远洋起,始终铭记母亲的教诲,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努力工作和学习,从一名普通电工一步步成长为如今上海中远太平洋(中国)投资有限公司的一名高级管理人员。
岁月如梭,母亲离开我们许多年了。但是,母亲的音容笑貌,她的助人为乐,她的豁达乐观,她面对困难时的不屈不挠,她的智慧善良成了我永久的记忆。有母如斯,是我此生大幸,永远的怀念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