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遇到两件事,一喜一悲。
学生家添丁,生个千金。现在孩子少,“弄璋、弄瓦”都是喜。学生结婚时,他妈当了婆婆,送来巧克力。小毛头出生,他妈升级为祖母,又送红喜蛋。我算师奶了,喜洋洋地想上门看看并表点心意。新晋阿奶说:宝宝怕风寒,每天要当心天气冷暖,现在五月里房间也开着空调。室温控制如此严格,育儿的精心自不待多讲。外人进出多了容易感染,我于是识相,探访的事暂缓,先保囡囡健康为重。
悲事来得突然。邻居好大姐有气喘顽疾,发病时抢救晚了,引起窒息而昏迷。入重症监护室,拖了四十多天,终乏回天之力。我几次想去探望,她儿子一再婉拒:重症监护室不能随便进,妈妈身上插遍管子,看了难过,她已没有意识,不认人……为尊重病人家属,我只能从命。大姐的儿、媳很孝顺,他们是独生子女一代,如今自己也是五十上下的人了。受过高等教育,事业处在巅峰时期,上有老下有小,两头兼顾真不易。谁料,老母尚顾及不暇,老父又病倒,也送进医院,小辈忙得脚也要掮起来。一天,儿子正走在去医院探母的路上,接到父亲住院的护士站电话,那头又急又气,充满责备:“你阿爸到哪里去了?现在人也寻不到了……”八十岁的老父本来记性就差,老妻一病,急糊涂了。儿女再孝顺,即使长着三头六臂,也管不过来的。
计划生育是国策,“优生、优育”这两个词听了几十年,国人并不陌生。优生、优育已成为定律, 人人赞同。有生必有死,生要优,死也应该视为同列才对。提及“优死”,若不把这两字写出来,怕是有人还听不懂,即使听懂了,也不会有好脸色给你看。碰到心直口快的, 免不了一串非议:“侬饭吃饱了是口伐,触霉头的事体有啥讲头?”鲁迅先生在《立论》里说过个故事:一家人生了男孩, 满月时抱给客人看, 想得一点好兆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他得到一番感谢;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做官的,他收回几句恭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死的,他招来大家合力痛打。乌鸦嘴,活该被打。说话不看场合,虽然他说的是大实话。死,谁都忌讳,哪个又躲得掉呢? 从前人为了长寿,孩子落地时,起名颇费心机。俗人中叫“长命、百岁”,雅人里唤“彭年、鹤年”。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就是传说中的彭祖,也只活了七百六十七岁,还是传说而已。生命的终端能寿终正寝最好,然而现实中不见得能心想事成。人到晚年,往往苦于各种病痛折磨,欲死而不能。前几天报载文章《别让人生后十年在病痛中度过》,细细读了,知道两个新概念:人均寿命与人均健康寿命。简摘如下:“在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有关国家健康寿命排名中,我国排第81位,国民平均健康寿命62.3岁,相对于目前人均寿命75岁,也就是说,每个人要忍受近十年病痛的折磨”。数字够吓人的,这还不算上海人的平均寿命,沪上人均寿命要高达82岁以上。如此,病痛带给上海老人的折磨就该翻倍了。
计划生育的组织,从上到下,各级机构一层又一层;我跟街道办事处有过接触,算是知道有个“老龄办”部门,但这个组织远没前者喊得响亮,有几人知道它?既有“优生法”,也应有“优死法”的合理存在。生育,是人类可以计划的事,死亡,却连神仙也管不了的。从这个角度去看,已步入老龄社会的当今,关注生命的质量,谈“优死”很有必要。政府部门也要将其立法,用“急不可待”的态度来看待这件大事,一点都不夸张。让每个病人,尤其是老年病人有尊严地活着,平静地、从容地迎接死神的来临,这过程中,家人责无旁贷,社会服务也应紧跟而上。具体的操作我不懂,不敢妄说。许多问题要研究,许多工作要开展,谨此作抛砖引玉之议,期盼各路高人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