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风雨如晦阴寒漠漠的天气,日子过得满地泥泞,乌苏连绵。洁轻描淡写,讲,不要紧的,darling别出来了,我去浦东寻侬。一忽儿,不沾轻尘地,从闹市静安寺,飘来了碧云乡下。
酒店黄澄澄的温暖灯火下,我们饮一点西式奶茶,讲讲闲话与废话。奶茶厚腻,浓醇,一点点馥郁,我是一眼一眼,不住眼地细看眼前的洁。45岁的年纪,楚楚一枚鹅蛋脸,干净得不着一斑岁月痕迹,哪里像坐四望五的沧桑女子?洁谦谦,道,我是半辈子,没多少成就的,跟人争跟人抢的事,一向是做不来,亦就平平到今天。我说哪里,这么干净一枚脸,是darling半生最高成就。洁是经历过大悲苦的女子,人生重峦叠嶂一步一步跋涉到中年,仍能一脸清秀不惹微尘,真真少见的。我亦真是爱看见,如此清美的妇人。临别,洁捧给我几盒子薏米,德国姑妈带来的家常东西,好爱的,分给darling一点。
那薏米,日日晨起,一点糯米一点薏米,复添一把枣肉,熬一小锅粥,香滑软腻得,筋酥骨软,一天里,无论遇多少恶人恶事,都没了脾气。
一枚秀致美妇人,一碗清腻薏米粥,谢谢天,拯救多少阴寒蚀骨的枯荒日子。
之二,年节下,Allan有心,托付友人,辗转带来一砖崇明糕。客气讲,darling啊,年节里,大概遇你不见,就带点家乡东西给你过节了。Allan崇明人,留美名校精英,金融界奔进奔出,这些于我,都不算什么,顶难得,是伊一点福肠慧心。年节里,热热诚诚,辗辗转转,递来一砖家乡米糕。若是拎一条爱马仕围巾来,我还真是冷冰冰无动于衷。
米糕递到手里,吓了我一跳,巨巨巨大的一砖,裹得严严的,真真绵密极了。崇明糕亦是吃过无数的,这一砖,大概是家里过年自己蒸的,竟扎实得,根本切不下刀子去。只好烦请包子小伙子动手。如此壮丁,居然亦是咬牙切齿,才切得了那米糕。粗粗条,下酒酿,落红枣,轻煮几滚,香甜得杀人。
之三,友人从浦西来,电话里问,正在国际饭店附近晃,darling想念什么小零嘴?赶紧讲了,顺手顺路办过去。亦就不客气,指名道姓,国际饭店的银丝卷,烦darling带一盒子来救济乡下人民。
国际饭店从前蝴蝶酥名动四海,现在已经沦落得不能吃了。伊家的蟹壳黄、酒醉蛋糕、咖喱饺,都十分地莫名其妙,惟一件银丝卷,制得好极。热腾腾地蒸起来,摆个三五枚细碟子,玫瑰腐乳酱、甜酒腐乳酱、王致和臭腐乳酱,等等,沾了松暄繁复的银丝卷来吃,真真亦清亦美,曼妙口福。至今没弄明白,这满腔的银丝,究竟是如何卷起来的?
年里年外,种种清福,知足,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