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多地发生洪涝,令人揪心。居家在湖荡水乡,长大后又长期在这儿工作,故对防汛排涝感触特别深,也特别真切。
在儿时的记忆里,每年春去不久,往往便阴雨绵绵,有时雨还倾盆似的倒个不停。常常一夜一过,河水即满了,田里庄稼不少大半身子埋下了水,只探出些些叶片在“招手”呼救,整个村庄也像一叶扁舟,岌岌可危地飘在水面上。大人都去排涝了,我们小孩子闷在家,望着雨,听爷爷奶奶讲发大水的故事。最忘不了,说是民国20年(1931),运河堤缺口,到处“漫野白茫茫,撑船不问庄,门口可洗脚,锅门口捉鱼虾”,庄稼绝收,百姓遭殃……
我记事于新中国成立之初,开始排涝顶先进的工具只有脚踏水车、风车、大泼车,没条件的只好用水桶兜、脸盆刮,以后逐步用上了抽水机、电排站。
大纵湖乡是有名的“锅底洼”,而这里的陈大村,又是“锅底洼”的“锅底洼”,就是“锅脐子”,几乎年年遇大涝,有句流传语叫做:陈大沟,十年九不收。旧社会,庄稼淹了,家家泥门闭户去苏南逃荒。但到了新中国,还是那片“锅脐子”,可陈大沟年年大丰收。原因何在?集体力量大,政府帮助多。早些年,全乡以至全县来支援排涝抗灾的水车能有上百辆、抽水机上百台,以后,政府又新建了一座当时苏北功率最大的电排站(1秒钟可排水3个立方米),加上不断加强的农田水利建设,“水牢地”欣喜变成了“粮棉仓”、“金银荡”。
说到排涝抢险,那可是场殊死战斗啊!日前翻阅旧手稿,见一篇登在乡黑板报上的通讯,题为《团结战斗的凯歌》,不妨择其片段:
1972年7月2日深夜,地势低洼的大纵湖畔,灯光闪闪,机声隆隆。排涝战斗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凌晨一点钟,一个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由于湖堤内外水位差过大,又一阵狂风恶浪,横子河东坝已闭实的涵洞一下冲破了,咆哮的湖水直向内河涌来……负责看守圩堤的北宋大队女社员张金女发现情况,立即边敲锣边放声呼救。“噹噹噹——”刚开完晚会回宿舍不久的公社所有干部都一骨碌地起了身,有的冲到了现场,有的下到村上组织群众。北宋、北中、北西三个大队的抢险突击队员几乎同时紧急集合,带上工具,冒雨摸黑,赶了过来。决口处顿时汇集了上千人的抢险大军。……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紧张战斗,决口终于堵住了,欢笑声震醒了东方晨曦。
为排涝,许多人受了伤,惹下终身疾患,都无怨无悔,有人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工作的义丰乡水利站水利员高来林,那年汛期,连续40多个日日夜夜奋战在排涝第一线,因过度劳累,体力不支,一次查看水情,被卷进了滔滔洪水,年仅38岁。
防汛排涝,事关人民生命财产。各级政府非常重视。到时,县、乡都要成立专门指挥部,村设领导小组。“一把手”为总指挥或组长,水利部门设办公室,日夜有人值班。并提前检修闸站,加固圩堤,备足排涝物资,组织培训好抢险队员,明确目标责任,其间还不停检查验收。我在乡政府工作的那些年,领导都让我负责办一份《排涝战报》,传达上级号令,介绍汛情动态,宣传好人好事,不停鼓舞打气。譬如,“人在圩在,水涨圩高”、不丢一株棉,不淹一颗秧”等誓言警语,每期登几条;动人心扉的唱词编几段,让甜姐亮嗓在扩音机里吼几吼;有一篇题目叫《干》的十六字令,我至今记忆犹新:干,唤起工农千百万,战雨涝,团结斗“敌顽”。干,社员都是英雄汉,斗天地,何惧苦、死、难。干,一块泥垡一颗弹,夺丰收,埋葬帝修反……我没有做读者调查,但相信战报在当时恐怕还是起到一定作用的。
风风雨雨、平平安安几十年过去了。而今人们防汛排涝的条件自然比那时好多了。放眼望去,乡村处处,圩堤固若金汤,电排站星罗棋布。不过,愚想,天有不测风云,有些自然灾害人类尚不能完全把握。因而,从严从难做好抗击各种自然灾害的弦仍要时时绷紧;至于那种不怕苦的精神、团结协作的胸怀以及信心勇气,是今天仍在发挥作用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