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是不是伟大人物,人们见仁见智;但胡雪岩从一介平民发迹的传奇历程,他的仁义大气,他的精明狠辣,他的自觉自信和自傲自负,他的报国为民精神和及时行乐思想,都真切地打动着每个人的心,更令人产生“拥有如此人生,就算落得这般结局,也不枉了”之类的念头。由对安德海的平视和俯视,转为对胡雪岩的平视乃至仰视,正是主创所愿,也是全剧难度所在。听说编剧潘惠森曾反复地询问演员《亲爱的,胡雪岩》“是不是真的可亲可爱”,想必他渴望得到肯定的回答,绝不满足于同情和理解,而是亲近、喜爱之情甚至敬爱之意。他知道在希望观众做到之前,必须先让演员做到这一点。因此他在“胡雪岩”前,直接加上了“亲爱的”。
比如在剧情设置上,全剧以时间为序,通贯胡雪岩的一生展开剧情,全无倒叙插叙。这段时期,正是中华民族遭遇外患内忧、国家社会逐渐走下坡路的阶段。全剧总长三个小时,被编导切分为多达31场戏,之间不作停顿,也不多作交代,开场时胡雪岩那五百两银票的来路及其与王有龄的交往,高潮时盛宣怀那电讯化“十面埋伏”的围剿及其与李鸿章的谋略,还有左宗棠征西、太平天国造反等,均被有意地虚化了,于是胡雪岩与妻子、王有龄和左宗棠的对话显得更舒展和大气,与自己的灵魂投影“阿香”的对话则更幽怨和透辟。总之,剧情的隔断式进展和感情的脉冲式发展,付出了将矛盾冲突平均化的代价,却成功地营造出大量“凝固的空白”,配以三只盒形表演空间在开合时出现的大量“流动的空白”,一并希望观众自己用“亲爱”去填满。
全剧的始末和中段,有多次戏子表演和皮影戏的场面,男女之欢、敌我之战的意旨均过于鲜明,令人有些不耐烦。但在临近剧终,潦倒的胡雪岩亲自操纵一头鹿,它越奔越快、越来越大,为这台时出喜闹、总体悲寂的剧作定下了乐观的结论。那是戏的中段,胡雪岩为创办“胡庆余堂”而行“祭鹿”仪式,恍惚中他自己成了一只鹿,并被祭师当场杀死。这段戏具有很强的象征性——大而美、仁善而狡黠的鹿,人人欲取,取之不得,因而争斗杀戮;处处危机,稍一不慎,便是刀山火海。鹿总是死路一条,注定将成为猎人或祭师的牺牲品。的确,胡雪岩、王有龄、左宗棠,见识卓越、仁义智慧、果敢决断使他们获得成功,但在时代的变迁和政治的角逐中,这些都拯救不了他们失败的命运,犹如一只只硕大美丽、聪慧敏捷的鹿,注定将在美丽过后,悲惨地死去。人类面临艰难困苦却依然砥砺而行,代代赴难而又生生不息,当我们明知鹿死的结局将不可避免时,则不妨把乐观的希望,寄予在亲爱的鹿能多一些、再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