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家庭作业快要了我的命。”这是一位美国父亲在陪13岁女儿共同完成一星期作业后发出的惊呼。这位父亲以日记的方式详细记录女儿每天的作业内容、完成过程以及所耗时长。孩子繁重的课业让他思索：所有这些作业都必要吗？学校的良苦用心何在？收效如何？

　　爸爸搞清啥作业

　　格林菲尔德是美国《大西洋》月刊撰稿人，１３岁的女儿埃斯米在纽约曼哈顿一所著名公立中学念书。

　　格林菲尔德和妻子留意到，埃斯米自去年２月份从家乡加利福尼亚州转学到纽约这所中学后，家庭作业更多了。她平均每晚要花３到４小时写作业，睡眠时间被压缩到６个半小时。如果家长催她早睡，她会先躺下假装休息，不一会儿又爬起来继续写作业直到深夜，第二天早上红着双眼、疲惫地去学校。

　　学校到底布置了什么作业，让孩子像睡眠不足的“僵尸”？带着疑惑，格林菲尔德决定用一个星期，陪女儿共同完成每天的家庭作业。

　　第一天，埃斯米告诉爸爸她带回家的作业“不算多”，包括完成１１道代数方程式；阅读普利策文学奖作品《安琪拉的灰烬》７９页，从中摘录“３段关键引文并用一两句话简要分析其意义”；准备第二天地球科学课关于矿物质章节的测试。

　　格林菲尔德和女儿花４０分钟解完１１道代数题，然后轮流阅读《安琪拉的灰烬》以及复习地球科学。格林菲尔德先读小说，发现“带着任务的阅读”缺乏乐趣且进展缓慢，半小时只读了１６页。他接着和埃斯米交换，接手地球科学课本，但很快被五花八门的矿物质、化合物名称搞昏了头。他拿着一条关于矿物质特征的解释词条询问埃斯米，后者“指导”他：“死记硬背，不用理解。”２０分钟后，他对着课本睡着了。

　　格林菲尔德醒来，发现埃斯米依然埋首在《安琪拉的灰烬》中。他又坚持看了半小时地球科学，终因熬不住而放弃。埃斯米当晚读到１２点后才睡觉，完成所有作业共计５小时。

　　接下来几天，这对父女每晚都要做十几道代数题，读几十页《安琪拉的灰烬》，还先后完成了人文科学论文、复习西班牙语等作业。每天作业所耗时长几乎都要３小时，仅有一天花了一个半小时。

　　周五晚上，格林菲尔德下班后发现埃斯米一反常态，没着急写作业，而是在电脑上看肥皂剧。随后，他和妻子外出就餐，返家后试图完成代数题，但感觉难以专心。决定放弃做题之际，他体会到女儿的心情：“管它呢，今天才周五，作业留到下周一前做完就行。”

　　爸爸为女儿提意见

　　格林菲尔德在“陪读”日记中写道，他不记得自己１３岁时到底有多少家庭作业，但还记得自己放学后总要四处玩耍一番，回家再看至少１小时电视，似乎很少写作业。“在（上世纪）７０年代末的南部加州，一个８年级学生如果说他没有家庭作业，会有人相信。但现在，如果我女儿哪天回家说她没有作业，我立刻就知道她在撒谎，因为老师们不可能一点作业都不布置。是什么变了？”

　　他留意到，如果每一门课的老师都布置１小时的作业，那每天四五门课相加，学生的作业负担就不可避免变得繁重。“孩子在校学习和家长在办公室工作一样。想象一下，你在办公室忙碌一整天，回家后还要加班差不多４个小时，并且是周一到周五天天如此。假如工作要求这么大的加班量，你能撑多久？”

　　如此一来，孩子对有些作业只能疲于应付。格林菲尔德清楚，埃斯米对一些西班牙语单词、化合物名称等完全不懂，只是死记硬背。

　　他还发现，一些作业难度过大，并不适合布置给某个年龄段的孩子。例如，埃斯米６年级时有一晚花了３个多小时做数学作业，到深夜１点半还未完成。其中一题要求不用计算器，算出一批不规则图形的面积和周长。另一题是找到从加州首府萨克拉门托到全美其他州首府的距离，并分别用英里和公里标注。

　　不忍看孩子两眼通红、一筹莫展，当建筑师的妈妈用半小时帮埃斯米算出前一题。第二题则让格林菲尔德充满质疑：此题意义何在？

　　他就此询问数学老师，得到的回答是：这种跨科目综合题时下正热门，既能让孩子记住美国各州首府，还能掌握英里和公里之间的换算。老师还认为，作业并不难，量也不大，因为埃斯米这个年龄的学生理应记住每个州府名字，“如果她觉得完成困难，应该考虑上补习班”。

　　格林菲尔德没有轻易认同老师的看法。他给女儿同班同学家长群发了一封电邮，询问他们是否也觉得那晚数学作业太难太多。几分钟后，家长们纷纷回信：“谢天谢地，我还以为我们是唯一有这感觉的人！”“我儿子做作业到夜里两点，边写边哭。”半数学生家长认同家庭作业太多，已经构成困扰，希望向校方反映。

　　因为这次家长间的交流，格林菲尔德被“传唤”到女儿学校副校长办公室，校方责备他网上煽动家长情绪、“威胁”教师。不过，之后一段时间里，埃斯米的数学家庭作业的确有所减少。

　　格林菲尔德说，每次到校开家长会，他都会向老师提出给孩子“减负”的话题。“我通常得到两种回应。一些老师同情地点点头，嘴上认可现在的孩子作业太多，似乎他们和布置那么多作业毫无关系。一些老师则认为，掌控作业时间也是一个好学生的能力体现，如果我女儿想在一所精英高中表现优异，就必须从初中开始加倍努力。”

　　妹妹不怕作业多

　　在与学校多次“交锋”后，格林菲尔德不得不承认，面对教育体制现状，学校不会大幅减少作业量。

　　密歇根大学的一项研究显示，美国学生平均每周写家庭作业的时间在１９８１年是２个半小时，２００４年已增至４小时。另据国家教育数据中心的数据，截至２００７年，美国高中生每周作业时长为６.８小时。

　　“这成了应对全球竞争的需要，”《改革家庭作业》一书的合著者理查德·沃克说：“不少家长要求自己孩子做更多作业，因为他们觉得孩子要和全世界竞争。”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２００５年一份研究报告指出，家庭作业与学生成绩之间并无必然联系，不是作业越多，成绩越好。一些国家，如日本、丹麦，在国际数学和科学比赛中得分高于美国，但学生作业并不多；而那些得分低于美国的国家，如泰国和希腊，学生的作业反倒更多。

　　在陪埃斯米完成作业期间，格林菲尔德一方面心疼孩子太累，希望她也能有时间享受年轻人该享受的乐趣，而不是一味埋头苦读。他建议学校定期适当减少作业，给孩子们一个喘息休整的间隙；同时增加写作、绘画、戏剧表演等作业比重，培养和发挥学生的创造力、想象力。

　　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作业虽多，却也反映出学校和教师尽职尽责，在艰难抉择该在有限的课堂时间里传授哪些知识，又该留下哪些作业供课后完成。某种程度上，孩子会从作业中受益。

　　“如果埃斯米掌握了课本涵盖的所有知识，她会成长为一名全面、优秀的公民，一个思维缜密、博闻强记的严肃读者。我还能对她的学校提什么要求？”他说。

　　埃斯米如今已经升入高中。她告诉父亲，初中阶段的大量家庭作业对升学“大有帮助”。她的妹妹洛拉则到了读初中的年龄，决意报考埃斯米所读中学。格林菲尔德警告洛拉，这个学校的作业负担很重，学习压力大。没想到洛拉回答说，她愿意和姐姐竞争，“我做作业最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