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似乎结束。然而,之后6年里,无数疑团陆续涌现:目击者说绑匪不止一人;娜塔莎获救后与绑匪密友频繁通电话;参与调查的警探突然自杀,他记录调查细节的日记不翼而飞;有证据显示,绑匪可能不是死于自杀……
今年3月,娜塔莎的父亲指控绑匪好友参与绑架。奥地利7月重启调查。
父亲质疑
娜塔莎在上学途中失踪后,警方多方搜寻无果,结束调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她已不在人世,只有父亲路德维希·科赫拒绝放弃希望。8年间他耗尽毕生积蓄,寻遍奥地利和附近邻国,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女儿。
2006年8月23日,当听到女儿再现人世的消息,他欣喜若狂,感到“难以置信的解脱”。他老泪纵横:“我的生命终于重新有了意义。”
然而,他很快发现,女儿失而复得带来的欣喜如此短暂。首先,一个由警方、心理学家、律师和媒体公关构成的强大团队迅速“包围”娜塔莎,把她和外界隔绝,最初几个月里甚至连父母都不能见她。
娜塔莎获救后两个星期,这个团队将对她的采访出售给多家媒体,主要内容如今广为人知:她被普里克洛皮尔绑架,关在维也纳郊区一所住宅的狭小地窖里;绑架者整天跟她在一起,虽然后来几年有时带她外出散步,但始终威胁她不许逃跑,否则要杀人并自杀。
这一团队要求,媒体如果报道额外细节,必须先经过他们批准,否则将遭起诉。
科赫今年6月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当他再次得以和女儿相见,一名精神病学专家坚持安排一个助手坐在父女中间。“我不知道他们对她说了什么,给她脑子里灌输了什么想法,或是达成什么协议。那本该是我们给予她家庭关爱的阶段,她却被这帮人带走。我越来越怀疑他们别有用心。”
其次,娜塔莎表现出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令老父亲揪心。这是一种不正常的心理状态,长期被绑架的受害人出于对生命威胁和无望形势的反应,会产生一种心理保护机制,变得同情绑架者或劫持者,甚至认同他们的目标。
大量证据表明,娜塔莎与绑架者的真实关系远非她获救时所描述那样。邻居说,多次看到娜塔莎在户外活动,跟普里克洛皮尔一起做园艺。警方发现,两人共同出行至少13次,2006年1月还一起去滑雪。
她自称被关押的地窖在警方看来“更像是用于储物,而非住人。”同时,她的衣物和化妆品在楼上房间里找到,另一间卧室的床有被睡过的痕迹。
最先接触到娜塔莎的一名女警官说,娜塔莎称呼普里克洛皮尔“罪犯”,但也说“他待我总是很好”。在得知他的死讯后,她“伤心哭泣”,前往墓地为他点燃一支蜡烛。她还要求家人买下自己被囚8年的住宅,在那里独自住了几个周末。
而最令科赫感到震惊和疑惑的是,他发现女儿在获救后与绑匪生前好友、一个名为恩斯特·霍尔茨阿普费尔的男子通电话100多次。其中,于2006年10月拨打的第一通电话竟长达5个多小时,此后一些
通话也有4小时之久。
密友谎言
恩斯特是普里克洛皮尔生前唯一好友,两人早年在西门子公司受训时认识,他们合伙开了一家公司,收购和翻新公寓住宅。
奥地利最高法院前任院长约翰·热舒特根据案发后数年搜集的调查结果认为,恩斯特在本案调查中多次提供虚假证词,非常可疑。
首先,在1998年3月,绑架发生后不久,恩斯特将50万奥地利先令(约合3.5万欧元)转入普里克洛皮尔的银行账户。一周后,大部分钱又被转回恩斯特账户。恩斯特起初对警方说,这是因为好友原本想借钱买一辆保时捷最后又放弃。但得知普里克洛皮尔当时确实购入一辆昂贵的宝马车,恩斯特随即改口,称转账是为了避税。
其次,有目击者说,恩斯特多次出现在娜塔莎被囚的那栋住宅,有一次还与普、卡两人一起出现。恩斯特起初矢口否认。但在娜塔莎获救一周后,恩斯特在新闻发布会上承认自己见过受害人一次,她当时跟普里克洛皮尔一起出现,但看上去“挺开心”,还跟他打招呼。
此外,恩斯特在那次新闻发布会上宣称,娜塔莎逃脱那天下午,焦躁不安的普里克洛皮尔给他打来电话,两人驱车在维也纳绕行几个小时。最后,他以为成功说服对方自首,就回了家,结果夜里警察上门,告诉他普里克洛皮尔已畏罪自杀。
但到2009年11月,恩斯特向警方承认自己3年前所说的这一切都是谎话,并提供一套新版说辞:自杀那天下午,普里克洛皮尔向恩斯特坦言自己绑架并强奸娜塔莎,还拿出一张已写好“妈妈”两字的纸条,要求恩斯特帮他写完其余内容,作为遗言留给母亲。
然而,专家比对笔迹后发现,纸条上的“妈妈”二字与死者笔迹毫无吻合之处,反而跟恩斯特的笔迹“极其”相似。
“这令我们不得不产生疑问:为什么他要出具这样一张纸条?明明由他亲手所写,却试图证明(普里克洛皮尔的)自杀?这甚至让我们开始怀疑死者是否真的死于自杀。”热舒特说。
今年3月,娜塔莎的父亲科赫对恩斯特提起诉讼,指控他对绑架案知情不报或参与绑架。科赫清楚,新的调查结果可能撕毁女儿多年前公之于众的故事,暴露出更骇人听闻的真相,但他坚信只有这样,才能让女儿彻底走出围困她多年的“谎言城墙”。
警探之死
警探奥伯斯特·弗朗茨·克勒尔突然神秘死亡,更令热舒特坚定决心,要求当局重新调查、揭露案件真相。
59岁的弗朗茨是热舒特在调查委员会的同事,曾在2006至2009年参与调查这起绑架案。2010年7月,热舒特惊闻弗朗茨在公寓阳台上头部中弹身亡,他的警枪则落在身旁地面。官方说法是他死于自杀,但弗朗茨的弟弟卡尔不相信。警方起初说,弗朗茨左手持枪,瞄准左侧太阳穴开枪。但得知弗朗茨惯用右手,警方修改调查结果,说死者双手握枪打中左太阳穴,尽管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
卡尔认为,像他哥哥这样受过训练的警察肯定知道,把枪抵进嘴里开火才会一枪致命,对准太阳穴开枪很可能失手。
卡尔说,弗朗茨在死前十天说,自己仍在偷偷调查那起绑架案,尽管有人命令他停止。此外,弗朗茨的一本日记本不翼而飞。“我哥哥负责调查维也纳的恋童癖和施虐狂案件,这与沃尔夫冈·普里克洛皮尔有关联。”卡尔说。
他说,弗朗茨查明,普里克洛皮尔经常光顾维也纳一家提供性虐服务的色情俱乐部。而这家俱乐部老板有犯罪前科,曾试图绑架一名17岁女学生供客人轮奸。
“哥哥告诉我,奥地利政界和商界的一些名人也涉及其中,”卡尔说,“他决意把这些人都送进监狱,但他深知情况危险,因此只能独自秘密调查。他说,有人趁他不在办公室期间偷偷翻过他的调查资料。”
弗朗茨死后,当警方得知卡尔保管着死者的一些个人物品,包括一个大存储量的记忆棒,他们逮捕并囚禁卡尔,索要这些物品。
弗朗茨兄弟提供的情况让热舒特联想到,娜塔莎曾告诉警方,普里克洛皮尔绑架她后曾说:“我要把你带到森林里,交给别人。”但等他们到了树林,那里却没有人。绑匪打了几通电话后气急败坏地嚷道:“他们不来了!他们不在这里!”然后开车把她带回地窖。
热舒特怀疑,在娜塔莎绑架案和普里克洛皮尔之死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个关系错综复杂、牵扯社会高层的色情利益团伙。
热舒特向奥地利议会递交一份50页的档案,敦促重新调查绑架案。他说,调查委员会希望查明娜塔莎被绑架是否与色情团伙有关,以及她为何在最后关头没有被绑匪交出去。 张代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