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在法国生活过的朋友说,法国人的厨房很现代,但常会有一只很有年代感的铸铁锅,往往是外婆或奶奶辈传下来的。在法国,有个传统,女儿出嫁时,妈妈会送一只铁锅给她当陪嫁。
前天看李宗盛的一篇小文——《做饭这回事》,里面说自己经常会买三个锅,打算将来分给三个女儿一人一个做嫁妆,让她们记得他家的传统——爸爸就是用这口锅子把你喂大的!
记得小时候,每年夏天太阳最好的那几日,妈妈都要晒伏,那也是我们小孩最兴奋的时刻。妈妈会让爸爸把那几只平日里不轻易打开的樟木箱子搬到阳台,这时候,我和姐姐会呼啦围上去,打开那一刻,在我们这些小孩子眼里,就像打开杜十娘的百宝箱。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几条大红大绿的织锦缎被面,一抖开,灿若云霞,我们喜欢披在身上,模仿戏曲里的人物,而妈妈则追着喊,别给勾脱丝了;几块手工勾制的桌布,纯白色的,纹样精致典雅;一件紫色软缎的面子、上好羽纱做里子的丝棉袄,摸上去软得像云朵;还有一条褪了色的蓝印花布床单,摸起来很粗粝……慢慢知道了,这几条织锦缎被面,是外婆当年留给妈妈的陪嫁;那件丝棉袄,也是妈妈结婚时,外婆亲手给做的;蕾丝桌布,是外婆亲手勾制的;而那条粗粝的蓝印花布,则是外婆的妈妈留下来的……
而到了我们这一代,结婚前,父母首先想着要给孩子买套婚房。我们浙江更是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结婚时,男家送套房子,女家送全套家电、汽车。我对妈妈说想要小时候盖过的那块被面。妈妈奇怪地看着我,谁还留着这个呀,都用被套了。
在我现在这个新家里,有新款的家具、时尚的家电,但却找不到一件能承载家族历史、记忆过往生活点滴的东西。每到夏日,我也没有一只像妈妈一样可以搬出来晒伏的百宝箱——也许它里面是一条俗艳的旧床单,是一块质朴的旧枕巾,是一个年代久远的饼干盒子……它不贵重、不起眼,却有着鲜明的时代烙印,更能传递体温、留存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