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母亲买到两条优质的全毛绒毯。一条留着,到我结婚时用上了——因为珍贵,我结婚时只在新床上放了几天,此后常用的是另外几条毛粘混纺绒毯。这条就一直这样“束之高阁”,曾盘算过留给儿子结婚时用。想不到30年后,儿子在澳洲结婚,那里盛产羊毛,用不着万里迢迢把它带过去。
还有一条,母亲留下自用。后来也给了我,曾伴着我下放到农村,用了两年;又陪我三次入住医院,前后用了50年。
两条同样的毯子,究竟孰幸孰不幸,到底哪条更有价值?
在老房子时,邻居是对工人夫妇,和我家隔着小弄堂,彼此隔窗相望。早先常常看到他们一家五口围坐在一张方桌上吃饭,其乐融融;上世纪80年代初,他们用劳动所得买了只红木八仙桌,旧桌子随即处理掉。为了爱护新买的八仙桌,从此,一家人吃饭就改在一个40多厘米见方的高脚茶几上——摆了几只小菜后,连饭碗也没处放,只能端在手里,简直是在受罪。上世纪90年代末期,大家动迁,不知道邻居家的这张八仙桌后来派了啥用场。
我退休前的工作单位,是上海一家老牌女式时装商店,素以精工足料驰名。同样做件服装,用料要比人家多10%——因为裁剪时要摆正“势流”,才能永不走样;服装的针线活,每一寸规定要缝12针,才能经久耐用。上世纪80年代,店里生意如火如荼,到90年代却一落千丈。除了体制、资金等原因外,做工考究是个致命伤——人们观念变了:时装者,时兴的服装也。女同志的服装,三天两头就要翻新,谁愿意出高昂的手工费,来买你几十年不走样的衣服?所以这家老字号终于被挤出了曾立足近百年的南京路商业圈。
在我家里的柜子里、箱子里、抽屉里,如今还放满着早年买的华达呢中山装、织锦锻棉袄、绣花被面;景泰蓝的挂表、黑胶唱片、录像机……过去都曾经风光一时,现在全是用勿着、卖勿脱、送勿掉、又舍勿得丢掉的无用之物。
字画古玩、珠宝钻石,只有富人和收藏家才会常去光顾。我们老百姓用的东西,要物尽其用,才是物有所值,留给子孙倒是个累赘——他们会欣赏你的牡丹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