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秋天早上,去医院做预约的检查。需要短暂麻醉,医生说最好请人陪一下。我们的孩子远在天涯,所以请中学时代最要好的同学来陪,所以我们就一起去了医院,多年前一起放学回家的小姐妹。我在充满酒精气味的白被单上躺下,医生拿来一个面罩,说慢慢深呼吸哦。深呼吸,头猛烈地一晕,就不知道了。
那是完全的沉睡。
渐渐有了一个梦。置身在久违的少年时代,初秋天气,放学时分,淮海中路上的梧桐树落下团团青黄色的太阳影子,放学的同学们嘻嘻哈哈,女孩子相伴时的愉快和轻松,以及笑语。她戴着无色框的学生近视镜走在我旁边,圆圆的厚镜片,她洁白光滑的额头上没有皱纹。在梦里我看不见她,但我明白无误地知道她就在我身边走着,少年时代我们一直是这样走着。
我们相识在十五岁那一年,我们常常在一起唱歌拉手风琴。
有人拍拍我,是她,微笑着。
检查结束了,她拿着我健康的报告。
“你昏得笑眯眯的呢。”她告诉我。
要不是她陪我来,大概我不会在麻醉将醒来的那个时刻轻手轻脚回到少年时代去一次吧。不知道人在弥留时看到亲友的面容,是不是也会回到自己心中那些美好的岁月里去逛一逛。躺着看到微笑的,亲爱的脸,原来这么好。
我们是少年时代的好朋友,后来我在书展签名,她特地来买一本排在队伍里,静静等待签名,说这与我送她书,在她家沙发上签名一点也不一样。
我写她,我的手风琴伙伴,发表在一本薄薄的杂志上,多年前的《少年文艺》。她收在她的书柜里。
我们的青春时代早已不见了,这次因为麻醉和她的陪伴,我竟然又回去了几分钟。
想得到吗,我们现在互相帮助,是在走过中年的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