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
——《孟子·告子上》
有一个叫告子的人,大概是孟子的熟人。告子关注人性问题,并有明确看法:“生之谓性。”“食色,性也。”《孟子》一书记载两人辩论共四章,现仅说第一章,其余以后会重点论及。
告子说:人性就像杞柳(杨柳科丛生灌木,北方俗称簸箕柳,枝条韧,常用于编箱、筐、簸箕等用具),道义就像杯器;把人性纳于仁义,就像用杞柳做成杯器。
孟子反驳道:您是顺着杞柳的本性做成杯器呢,还是伤害杞柳的本性做成杯器?如果要伤害杞柳的本性做成杯器,那也要伤害人的本性做到仁义吗?带领天下人损害仁义的,一定是您的这种言论啊!
告子的实际意思是,杞柳只是一种原材料,必须靠外力才能成为器具;人性也一样,不是自发地仁义或不仁义,仁义是加工品。况且,就像杞柳做杯器必定千疮百孔一样,把人性纳于仁义则是不伦不类。
孟子说的是,按告子您的逻辑,杞柳经过砍、削、剥、烤之后才能做成杯器,那么将会是伤害人性之后才能做到仁义,那还是仁义吗?(仁义本就在人性之中。)
此次辩论,孟子没有正面阐述自己观点,按当代学者徐洪兴的分析,是:“告子并没有说过‘戕贼杞柳而以为桮棬’,而是孟子硬安在告子头上,这是虚设论敌;然后话锋一转将之与‘戕贼人’、‘祸仁义’这些有强烈道德感情色彩的命题挂上钩,在气势上一下子就抢占了上风。”(《孟子精读》)
“桮”,是杯的异体字。“棬”,木制的盂、卮、匜之类。“桮棬”当时已成双音词,即“杯圈”(《礼记·玉藻》),饮具总称。杞柳做杯器,今人难以理解。有学者说,柳条做骨,内外上漆。
写作本文的目的,不在于谈论告子和孟子的人性论,而是说两人在人性问题上产生了互不相让的争论,证明战国时代学术争鸣的一个重要事实。
告子事迹不可考。就是凭借他与孟子的辩论,凭借他首先提出人性问题,而奠定了他在战国时代百家争鸣中的重要地位,以及在中国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但是,人们很难判定他的思想属于哪一家哪一派。当时,若干种显学的学者均善于思考和辩论,而告子显然不是法家,不是纵横家。自然,亦难说他是墨家,或道家。告子未否定仁义,与儒家有相通之处,但他与公认的儒家代表孟子尖锐对立,似不能归入儒家。如果说他有一点名家的影子,则大致不会遭到强烈反对。
所谓名家,又叫形名家,是战国时代大盛的一个思想派别。名家擅长理论思维,注重“名”与“实”关系的研究。告子就是在不断探索“性”这个名所包括的内涵。名家在认识论上和逻辑思辨上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但今人观之,他们没有也不可能有辩证唯物主义思想。
孟子对告子的反驳和批判,将在拙文以后解读孟子性善论时展示得更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