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需要想象。文学作为艺术之一,自然也需要想象。至于想象对文学创作究竟能起多大作用,对一部作品的成功,究竟占有多大比重,至今也没有定论。但我们可以通过一些作家作品,来说明其重要性。
王昌龄是盛唐著名诗人,其《出塞》《从军行》等均以描画边塞生活而负盛名,至今流传,因而与高适、岑参、李颀都有着“边塞诗人”的称号。但从其生平记载来看,王昌龄生前并未去过边塞,所以他笔下的“秦时明月汉时关”、“烽火城西百尺楼”、“琵琶起舞换新声”、“青海长云暗雪山”、“大漠风尘日色昏”等一系列边塞杰作,都是他的想象之词。
王建是中唐著名诗人,所作《宫词》流传尤广,《旧唐书》说他“《宫词》百首尤传人口”。宋人蔡正孙也说:“《宫词》凡百绝,天下传播。效此体者虽有数家,建为之祖。”其实王建一生困顿,所任皆为地方小官,从未进过皇宫,只不过听一个叫王守澄的太监聊天所及,转而写成,所以其《宫词》中描写的宫女衣着,睡态回顾,弹棋吹笙,四时游玩,夺宠见妒之类,也都是他的想象之词。后人编《三家宫词》《十家宫词》等,王建总是名列前茅。
刘禹锡与王建同时,在历阳时有人曾作《金陵五题》给他看,他一时兴起,也以五题写下五首,其中《石头城》和《乌衣巷》遂成千古名篇。去年我去南京,当地诗人说,历代咏金陵诗无数,但都超不过这两首。其实,刘禹锡写此诗,还没去过金陵,全凭想象写成。
旧诗能以想象成功,新诗也有。如艾青的长诗《火把》。他后来对我说:“我从未见过手拿火把的游行队伍,那都是我想象的,却也成功了!”如今,《火把》与《向太阳》、《吹号者》一样,都成为艾青最著名的长诗。
或许有人要说,写诗自然需要想象,小说则未必。
其实小说也需要想象。巴尔扎克是现实主义小说大师,为了写好下层人物,他的确曾穿一身破烂衣服和一双破鞋,混入工人区体验生活,观察民风。但另一方面,他也有着超人的想象力,有时独自站立楼头窗口,望着巴黎房屋的屋檐和瓦片,想象的翅膀顿时打开,浮想联翩,许多故事和人物就会在脑海中不断涌现。其《人间喜剧》中的不少小说人物和曲折情节,都与他的这种想象有关。至于那些科幻小说、神话小说,那就更需要想象了。
不仅是诗与小说,即使是写实性和应用性很强的散文,有时也需要一些想象。如范仲淹的千古名文《岳阳楼记》,对洞庭湖的描写曾倾倒了无数读者:“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有谁能想到,这些竟然也是作者的想象!又如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完全是他想象的一个世界,其中的社会生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他心目中所向往的一种理想社会。就像鲁迅的短文《好的故事》一样,全都是想象出来的。
不难看出,无论是旧诗和新诗,小说或散文,凡文学创作,都需要大胆想象,应让想象冲破束缚,振翅翱翔。创造力往往与想象力交融在一起。我曾在巴尔扎克的小屋里沉思,也曾在莎士比亚的故居及其斯特拉大德小镇上徘徊;曾经到歌德故居和安徒生故居瞻仰,也曾经在但丁故居和柯南道尔的故居前逗留,他们以各自的生活阅历,再加丰富的想象,创造出了各自独立、神奇、美妙而又宏大的文学世界。是的,文学创作首先需要生活阅历,同时也需要驰骋想象。用巴尔扎克的话来说:“他的双脚在大地上行进,他的脑袋却在腾云驾雾。”前者说的是生活,后者说的是想象。只有二者有机结合,方使作品更具魅力,更获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