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头圈子是上海本地饭馆的招牌菜。所谓圈子,就是猪大肠,称之为“下水”。在农村,请人杀猪,“下水”无偿归杀猪人所有。“下水”中除大肠,还有肝、肚子、腰子,而大肠的品位还不及它们,是最寻常之物。草头,又称为金花菜、苜蓿,主要作为牧草和绿肥作物,是野菜的一种,归于蔬菜,也属寻常之物,难望笋、菌一类项背。
然而两样寻常之物,搭配起来,竟然成为招牌菜,并且流传百年,很不寻常。
在菜肴中,一种原材料本身含有鲜美之味,加工时,简单地清炒、清炖即可,而一种原材料本身寻常,将寻常之物化为有滋有味的佳肴,是件“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夫活。大肠,是秽物的通道,去除腥气,颇要功夫:先洗净,再翻转,用面粉捏后再洗净,却不能将肠子内壁肌膜全部去掉,这样使其内外径有一定厚度,成圆筒状,中间的洞孔,筷子般粗细,如豆制品的素肠。烧时放姜、黄酒、茴香、花椒,彻底去除腥味,其繁琐过程中所蕴含着的步步奥妙,须师傅心传。现在一些点心店有大肠面,面上大肠,只是一圈外皮,皱缩呈扁平状,形状不美,口感虽有韧劲,但咀嚼费力,更无丰腴嫩肥的口感。
草头虽寻常,但讲究起来,一年四季就只吃清明前,且是在田间地头采摘的野草头,嫩而爽口,且有清香,否则,滋味大打折扣。采来后,要一片片拣去老茎,若以一斤草头计算,叶片成千上万。片片拣去老茎,需要时间,还需要耐心细致的功夫。
草头圈子的火候,也不寻常:草头急火快炒,须臾起锅,而大肠须大火烧开,文火慢炖至酥,再下油锅翻炒,大费周折。两者天壤之别,是火候的阴阳两极,是考验厨师同时把握文武火候的能力。
成为招牌菜,少不了色香味。草头圈子,圈子红艳艳的,油光铮亮,在饭店的灯光下,颤颤巍巍,泛动着层层光亮。打底的草头深绿,看上去就像是一团绿叶,衬托着一朵丰腴重瓣的红花,且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随着热气氤氲,香味扑鼻。味道呢,大肠肥腴甜糯,草头清香爽口,两种绝然不同的味道,融于一体,滋味自然丰富浓郁。
草头与圈子之间,竟无其他可相互取代,比如用青菜、黄芽菜、香菇、竹笋等等代替草头,首先色不如草头那样的重,要衬托起油光铮亮的大肠,实在是底气不够;而且缺乏草头的清、香、嫩的口感。若以红烧肉、红烧大排取代圈子,不仅色调暗淡,而且没有丰腴肥嫩的口感对比,草头的口感也打了折。
草头圈子,是本地人一种聪慧的搭配,历久弥新,形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