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失声痛哭之后 

　　近午时分，实地踏勘告一段落，村里要留钟雨清吃饭，钟雨清摆摆手拒绝了。他不愿意吃这个饭。一人下村，十来人陪吃，他看不惯这种风气。他知道等一会儿，他前脚刚离开，那帮人后脚就会涌进小饭铺，呼五喝六大吃大喝搞得面红耳赤。他图个眼不见为净。 

　　他坐着“桑塔纳”，冒着鹅毛大雪赶回家里。早已过午了，他冲了一碗紫菜汤，吃了一盆蛋炒饭。吃完之后，他站在窗下看雪景，电话铃突然响起来。他拿起听筒，听到的是汪小琼的声音。 

　　她告诉他：纪委的同志上午跟她谈了话，初步得到的信息是，李子栋利用职权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贿赂和礼金，数额达到了几百万元之多；此外，他偷偷办了好几个护照，准备逃避制裁。 

　　钟雨清连声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汪小琼说：“我也没有想到。现在我面临的唯一难题，是如何面对我的女儿。她从懂事起，就一直以家庭和父母为骄傲。”钟雨清说：“你细细想想，我也帮你想想。我们要考虑一个办法，把对孩子的伤害减到最低点。”汪小琼说了声“谢谢”，随即是低声哭了起来。钟雨清一边劝慰汪小琼，一边提醒她：根据惯例，接着她可能要做许多事情，除了接受组织谈话外，还会遇到资金调查和抄家之类的事；另外，还要给李子栋送衣服，还要筹钱帮他退清赃款…… 

　　汪小琼说：“他们组织上已经谈到了这些事。我跟他们说清楚，李子栋在经济上跟我没有来往，我的企业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这些事实经得起调查。”说到这里，她再次表明：李子栋出的事，不会影响她对七星河穷校的帮助。 

　　有人敲门。敲门的声音很轻，还含着胆怯。钟雨清又安慰汪小琼一阵，才放下电话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两个小女孩，衣衫褴褛，只有两双眼睛是清亮的。她们身上还积着没有融化的雪片。矮个女孩说：“伯伯您好，这是我们放学后削的竹筷子，求您买上几把吧。”稍高点的小女孩说：“伯伯，这筷子价钱很便宜的，只有一元钱一把呀。” 

　　钟雨清这时才看清，她们脏兮兮的手上，各捧着几把竹筷子，那筷子白花花的，显见是刚刚削成的；她们背的书包里，塞满了一把把竹筷，分量一定不轻。他的心猛一沉，俯身问：“你们是哪个学校的?”矮个女孩说：“我们是七星河村校的。”钟雨清说：“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啊，还下着那么大的雪，你们怎么跑这么远来卖筷子了？”稍高些的女孩说：“我们班的王老师病了，住在卫生院里。丁校长说，王老师的病很重，学校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给他治病。丁校长让六年级同学上山砍竹子，五年级同学削筷子，我们四年级出来卖筷子。卖得的钱，回去帮王老师买药治病。要不，王老师就要死了……” 

　　说着，这女孩哭起来。矮个女孩也哭了，说：“丁校长自己也在卖筷子呢，他就在前面那幢楼里卖。” 

　　钟雨清听着，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他从口袋里取出一百元钱，递到矮个女孩面前，说：“这些钱，你们拿回去，给王老师买药……” 

　　矮个女孩说：“您给这么多钱啊，我们可没这么多筷子卖给您。”钟雨清说：“伯伯家有筷子，一把都不要你们的。”高个女孩说：“那可不行，我们出来时，一人发了30把筷子。晚上回学校，钱和筷子不对账，丁校长会批评我们的。”钟雨清说：“不要紧，我认识你们丁校长……来，把手伸出来，我给你们写三个字，回去给丁校长一看，他就晓得了。” 

　　矮个女孩惊喜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钟雨清掏出圆珠笔在小女孩手心上写下了三个字：钟雨清。“这是伯伯的名字，”钟雨清说，“你们丁校长知道的。” 

　　两个女孩把头抵在一起，琢磨手心上的字，尔后抬起头，相对笑了一笑。她们向钟雨清歪歪斜斜敬了个队礼，算是告别。女孩走后，钟雨清看到，她们刚刚站的地方，留下两摊小小的水迹。 

　　重新关上门，屋里一片寂静。钟雨清不知怎的，悲从中来，倒在沙发上，失声痛哭起来。 

　　时钟敲了两下。钟雨清抹了一把脸，拿起电话，拨了教育局的号码，对姜和森说：“你抓紧安排一下，今晚，我就跟那个台商章民生见面……” 

　　明起连载《漂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