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很高，弓形状，四周墙壁上的射灯像黄昏时的日光。人在里面，安静而渺小，好像面对着宇宙与苍穹的感觉。

　　这是一间韩式桑拿屋。穿上一统的白色浴袍，然后在地上躺下来。是整一片有地暖的方形地砖。微温，渐烫，但是是皮肤能够忍受并觉得舒适的。半小时以上，汗就出来了。

　　年轻的时候，盛夏之夜，睡在没有空调的宿舍里，就是这样的感觉。热汗淋漓，辗转难眠，最后睡意上来，还是沉沉睡去。蒸什么桑拿呢？费钱去感受新事物。有时候回忆是不受欢迎的。这么笑着坐起来。看一众女人的各式姿势。

　　大多数是沉睡状。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见躺着的躯体形状。一动不动，仿佛安睡，又似冥想。突然感觉这样的场合与人的状态都有些像宗教场面。极端孤独与宁静的沉睡，像在回忆、忏悔……身体一定得趋于某种极端，精神也会走向某种极端。

　　有五六个相邻的女人坐起来，簇拥在一起，开始说话。说的是韩语，一句也听不懂。听不懂才觉得好听，像音乐一样柔美与多变。她们先是用克制的怕影响到别人的嗓音谈论什么，一会儿忍不住，声音又拔高了。五六个嗓音的高和低是此起彼伏的，久久纠缠乐不可支。有人敲敲墙壁，示意她们安静。安静了只片刻，她们又开始说话。细碎的，悄悄的，终至又热烈而欢快起来。敲墙壁的人也放弃了。可不是，你躺你的，她说她的。真正要冥想，是什么声音都进不去的。

　　曾在某宾馆的咖啡馆等朋友。前面的一张桌子坐着一对男女。男的是背对着我。女的一直在眉飞色舞地对男士说话，说的是日语。她有一张年轻美丽的脸，烫着微微的卷发。她一边说一边还打着手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莺喉流转，妙不可言。说话，女人的说话，说着话的女人竟是有着这般的魅力。或许正因为我听不懂，才更能纯粹地欣赏女人说话时的外观之美。

　　一直到我的朋友出现，那个背对我的男人都没有插话。他是一个倾听者。女人像小鸟一般的叽喳，或许也是因为得了无声的鼓励。

　　恋爱中人，或者是极有修养的知识分子，一个大男人才会有耐心听女人的琐碎细语。

　　当语言只呈现为声音，人的嗓音、嗓音的抑扬顿挫便有艺术般的美妙。倘若是中文聊天，沪语对话，可能听到的是一些耳熟能详的俗词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