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我随朋友到贵州荔波驱车旅行。一天,途经一片冷僻山区时我们迷路了。司机将车停在三岔路口,去找当地老乡问询,临走关照:“要等一会儿,因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我不愿在车上干等,就带着相机独个下车溜达。周围一片荒野,没有可取的景物。正失望间,透过小树林间隙,眼前蓦然一亮:一段幽静的小河上跨着一座形态古朴的石拱桥,景色别致而优美,与周围迥异,正如天上意外掉下来一般。我赶紧招呼朋友们去看。
石桥显然历史久远,陈旧破败。但桥的那端,背靠山势,有个较新的架空平台,我拾级走近,发现是座非常简朴的纪念碑。
纪念碑由三块同样大小的灰白花岗石并联组成,一个画像一篇碑文,标题是《抗日英烈全正熹》。画像居于中间,白描线勾:烈士全身戎装,头戴大檐军帽,脚登高筒战靴,腰束武装带,右手弯曲,紧握腰间枪套里的手枪,左手垂直,提着飞行地图包。他神情肃穆专注,好似随时准备驾机起飞,去进击万恶的日本侵略者。紧贴画像两边,是一副红漆魏碑体对联:“视死如归是革命军人本色,以身殉国为中华民族争光。”
左右两块碑板上,镌刻着纪念碑文,记述了全正熹的经历:生于1911年11月17日,荔波县洞塘乡尧所村人,自幼勤奋好学,聪慧过人,19岁时考入贵州省陆军军官教导团,数月后又考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武汉分校,次年,再次以优等生资格进入中央航校飞行队任中尉队长。日军大举侵华以后,全正熹被调任空军第二大队第十四中队任队长,多次率机狙击敌机进犯,击伤击毁敌机多架次。“1937年,淞沪抗战进入十分惨烈的胶着状态,中、日双方投入军队数量史无前例。时,停泊在吴淞口海上的日本航空队旗舰‘长门号’是一艘可停载20架飞机的大型战舰,该舰随时都在起飞战机轰炸我上海市民和战区阵地,一时扰得民心惶惶。当时,爱国知识分子胡厥文先生曾亲制炸药,组织民间敢死队,三次黑夜渡海袭炸该舰均未成功。作为最高军事指挥的蒋介石更是心如火煎。后经人献计,伪装敌机,拼死炸舰,蒋同意,就这样蒋介石亲自召见全正熹,命其驾机装足炸弹,伪装日机飞撞日舰‘长门号’。全正熹以一腔尽忠报国热血宏愿,身心专一操纵战机直冲‘长门号’,致创敌舰完全失去昔日之猖狂。全正熹为国为民,舍身成仁,壮烈献身。1938年1月,荔波全城2万多名各族民众在公园举行了空前隆重的追悼大会,国民政府授予全正熹抗日阵亡烈士称号,并在南京空军英烈墓地刻碑永远纪念。”
朋友们看完都默默离开了。我却在寻思:为何这纪念碑立在这么冷僻的地方?何以没有立碑者的署名与年月呢?当地无人可问。回到上海,我查了好些资料,先见到对全正熹的阵亡另有两种说法:一是因飞机失事,一是空战中飞机中弹坠毁。直至后来看到了当年与全正熹共事的一位飞行员留下的回忆文字,这才证实,碑文上有关全正熹驾机殉国的经过是真实的历史。
人民铭记真正的英雄,为国捐躯的英勇精神,始终是中华民族引为骄傲的财富。立碑者选择这个远离市嚣的幽僻处所,以最朴素的形式,让英灵安息;又隐没自己,默默激励后代。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立刻感觉沉甸甸的。全正熹烈士是在淞沪抗战中英勇献身的。这场血战,彻底粉碎了日寇“三月亡华”的狂言,使之开始深陷战争泥沼。所以我想,在恢复真实历史面貌,全国隆重纪念和缅怀烈士的今天,上海人民也应该知道和铭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