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藏书渐多,到上次搬家时,大致统计一下,好像连刊物算在一起,约有上万本了。
其中有无珍本呢?以图书馆馆藏的眼光看,没有;以我自己的欢喜程度来判断,那还是有一些的。比如,康熙年间印行的《钱笺杜诗》,有当时人的批注,后因钱谦益的书也成禁书了,批注忽然消失,但书未毁,藏于夹壁,现几经辗转到我手,此非珍本也?又,民国三十七年文化生活出版社版的《契诃夫独幕剧集》,李健吾译,对我这个特别喜欢契诃夫剧本的人来说,难道还不是珍本?
以上近乎强词夺理。其实家中,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书。至于来路,大致有几个方面:“文革”前留下的书,既有“十七年”的,也有建国前的,少数几种是父母给的(如《斯大林传略》);“文革”中的书,如几种《摘译》或“摘译丛书”(包括《多雪的冬天》等苏联小说),还有“文革”时在旧书店里买的几十种线装书,还有打了“介绍信”去买的内部书,其中就有对我影响很大的《别林斯基选集》(第一卷);粉碎“四人帮”后,大印世界名著时抢购的书,数量不少;改革开放后的书,从“走向未来”丛书开始,好书基本不漏;再就是以后历年积累的书了……
书的品种,有过几次转换。先是百分之九十以上,均为文学书,前期以作品为主,古今中外的作品,散文小说戏剧等,都感兴趣;后来,理论批评的分量渐重,美学、文艺理论、文学史、研究专著、学术资料、作家传记、文学回忆录、争鸣集、书信日记、旧书旧刊、重要杂志影印本……再后来,历史和哲学书越买越多,几乎可与文学书等量齐观了。
再以后,目标愈益明确,收罗图书主要向三个方面聚焦:
一、以周作人研究为中心的现代文学研究,含鲁迅研究,推而广之为现代散文研究,但也扩大到现代小说,亦延伸至当代文学批评。
二、儿童文学理论与儿童文学批评,这与上述周作人研究相衔接(理论思考在很大程度上是从周作人的起点再出发)。在这一领域,也许可说是文学理论、文学批评与文学史三者并进,面铺得很开。
三、中国思想史研究,以当代中国思想为研究核心。因为刚起步,所以这方面的书收罗较杂,数量甚多。
所有这些转换变化,都是追着问题读书找书的结果。因兴趣广泛,所以问题也多,因为问题连着问题,拔出萝卜带出泥,所以与自己正在思考或将要思考或以后说不定会思考的问题相关或间接相关或再间接相关的书,一本也不敢遗漏。这样,书因问题而买;现在,又反过来了,闲时翻翻书橱,会回想起各种待解的曾经感兴趣的或早已淡忘的问题,于是,思路又活跃起来,心潮重又涌动,各种计划又开始此伏彼起……书是我过去生命的记录,它们也将引领我今后的人生。
这就是我的藏书史。简而言之,就两句话:买书为用,追着问题买。如此看来,我之没有珍本异籍,也就不足为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