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在酒中，对别人说，司马迁宁愿忍受宫刑，也要完成《史记》，“藏之名山，传之后人”。书成之后,人却杳无影迹。有这么一个男人，因为宫刑而成为永远的男人。每次说起，总是失声。

　　哽咽。在餐桌上，对儿子说，我们的小时候，生活只是温饱。那时，小人馋得要命。母亲要父亲带上我们兄弟，过年过节，走亲访友，只为多吃一口鲜美肉鱼。

　　哽咽。在报上读到，一个多子女家庭，父母垂垂老矣，只有陋屋一间。而今，子女们全数下岗，目标一致，牢牢锁定当年“老屋”。总是，人穷，而“志不穷”。

　　哽咽。老弄堂里的邻居。小时候，一家三个儿子，老三聪明伶俐，相貌出众，最得父母宠爱。以后，婚后与父母同住，三代人挤在一处。再以后，夫妻下岗，婆媳成仇。最近，听说又得了忧郁症。冬天里，一个人在家门前傻傻地走，鼻涕晶亮，再也走不进当年。

　　哽咽。想起，小时候，我们姐弟三人，5岁、7岁、9岁，小手牵着小手，到母亲的工厂，等候中班下班的妈妈。半夜里，我们一齐经过幽暗弄堂。路灯高小，三个黄口小儿，从小到大，轮流捧喝母亲搪瓷杯子里的冷饮。弄堂不在，母子皆老。

　　哽咽。寒假结束，与妻子送儿子回武汉大学。火车站上，见儿子一人走进通道，没有回头。我们站在门外。门上，显示“正在检票”，“停止检票”，“还有5分钟开车”。我们还在门外，总是看见，那个4岁的儿子，叫着“爸爸妈妈”，向着我们飞奔而来。

　　哽咽。当年，在外地工作，曾经得罪一个领导。从此，该领导经常与你大声交谈，说人生苦短，道相逢是缘，做人争来斗去，实在太累。你感动了又感动，到底大人不计小人之过。最近，听说领导终于累倒，并且知道，他过去一边演说，一边在背后狠狠报复着你。听说领导在家，颤巍巍，春如旧，人空瘦。洒泪而不忍拜访。

　　只能，还是，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