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位于皖南腹地偏僻山村,山势就像个平底锅,村中一口古井,还有三口人工挖掘的水塘,有山有树,有水有田。老家人用一双双巧手做出许多有浓郁特色的美食。比如鬼坨子,名字看似恐怖,其实只是一种面食。每到春末,新麦碾成小麦粉,母亲舀出一碗和成面糊,烧制豆角或焖煮土豆菜时,将面糊沿着大铁锅糊上一圈,盖上木制的锅盖,塞上硬柴火。在咕噜噜的沸腾中,菜蔬里的油水会沿着锅壁,随着蒸汽慢慢浸润面糊,而铁锅的温度也正好烙干了面糊的水分。待到菜熟了,鬼坨子也好了,顺着锅沿将那扇形的面饼铲下来,鬼坨子就烧成了,吃时或包上菜,或直接揪成块,劲道十足。我问,这好吃的面饼,为何有如此唬人的名字?母亲说老辈人都是如此称呼的。大约是它的做法太简单了,只是炒菜时一个附生的产物,却又如此的美味,令小鬼垂涎吧。
再比如浆粑。山洼里种的玉米,到成熟时节,会有野猪来袭,一晚上打倒一片刚灌浆的玉米。农人只能提前摘下这刚冒出的玉米粒,煮食吃不上嘴,扔掉又可惜,于是做成浆粑。母亲用刀削下嫩玉米粒,掺入浸泡的大米,架上石磨,几圈下来,泛着玉米甜香的浆汁儿顺着磨盘的棱峰溢入盆中。烧开水后,将玉米浆汁一勺一勺放在竹条和老布做成的蒸屉上,不一会儿,便可以开锅了。那香味让你舒服到每个毛孔都妥帖,来不及咀嚼,便迫不及待地咽了下去,那滋味,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清爽。每当馋极时,我就会坏坏地想:今晚野猪会不会来吃玉米呢,若是,明天又有浆粑吃了。
豆丝,可算是“乡村方便面”,有客来时,主妇们便快速地端上一碗豆丝作点心。那绿豆丝白中透着暗绿,黄豆丝白中透着明黄,撒上一些葱花,再窝上一个油汪汪的煎鸡蛋或是香喷喷的炒腊肉,是待客的佳肴。咬上一口,豆香米香融为一体,绵软可口。制作豆丝通常在秋末,浸好大米和绿豆(或是黄豆),磨成浆,将铁锅刷上一层菜籽油,再将浆汁沿着铁锅慢慢淋下,缓缓用锅铲“踏”均匀。一把毛柴火后,浆汁就慢慢熟了,变成了一张薄薄的饼。揭下摊凉,再卷起来切成细丝,太阳底下筛上几个日头,就可以装在干燥的木桶里储存了。制作豆丝时,女人们互相帮助,各司其职,如同热闹的聚会。中午间歇,大家将刚出锅的整张热豆丝包上炒好的菜,糊上辣椒酱,便成了豆丝粑。清香四溢,香辣味醇,真是别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