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写作时兴建“营”、修“基地”,据我所知全国各级的“创作基地”不少于20个,而“国际写作营”至少有两个,其中一个建在天津滨海。既叫“营”就要上课、受训,今夏开营时,一营员问我天津滨海有什么可看的地方?我说可看的地方很多,仅一个北塘镇就可以成为你们写作营最好的课堂,感受北塘的“三气”,应该是中外营员们最重要的一课。
首先讲北塘的“文气”,即书卷气。在这里产生了两位“帝师”,第一位是高庚恩,著作等身,光绪二十五年,慈禧太后册封溥隽为皇帝的接班人,拜高庚恩为师。第二位是民国大总统黎元洪的老师李雨霖,黎自小随父来到北塘,拜李雨霖为师,学成后投考北洋水师,遂青云直上。还有更值得一书的是自北塘走出的世称“小释迦”的一代大德倓虚上人,一生修建寺庙、佛学院、弘法院、佛学图书馆数十座,包括营口楞严寺、哈尔滨极乐寺、长春般若寺、天津大悲院等大庙宇。仅在他出任亲自创建的青岛湛山寺住持的30年间,就向十方僧众讲解《心经》64遍、《金刚经》42遍、《弥陀经》24遍、《楞严经》13遍及其他经论疏注各数遍不等。一部经讲下来快则几十天,长则几个月,当时与其齐名的弘一法师赞他:“讲起经来很有骨格!发挥一种理时说得很透辟。”由他口述的《影尘回忆录》,发行过各种版本,近二十多年来仅在香港就印行9版,成为僧俗珍爱的经典。来自世界各国的作家们,是不是可以在这里真切地沾染一些北塘的文气?所有人、不管多大的队伍,一进入观澜书院便立刻安静下来,或神情端肃,或眼色专注,或悠然神往……天色晚了有人还伫立在院中的几株参天古树下不肯离去。
其次是北塘的“豪气”,渔风雄烈,肝胆存义。这里自古就是战略要地,明代设卫,清朝建营,其标志性建筑是“双垒炮台”,又称“北塘双垒”。为前明所筑,“台高五丈许,设炮于上,严列兵甲以守之”。北塘在清初位列“海口三镇”之首,“天策神威镇八方,垂衣犹欲指扶桑。楼船选将弓悬月,城堡屯兵剑拂霜”。因此在近代史上有“一个小渔港,半部晚清史”之谓。正是这种特殊的历史和地理位置,决定并造就了北塘人的雄豪之气,即便是最普通的渔民,也不乏烈烈豪情。清道光年间有个年轻的渔民郭醇成,在一次夜航时误入凶恶的曹妃甸岛海域,渔船触礁而沉,船上渔民只他一人幸免于死,回家后按当地习俗家里要给他成亲“冲喜”。新婚之夜他却逃了出来,跑到一条船上挥刀自断尘根,自行出家,自号法本。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干一件事,每到天黑,便在岛上擂鼓,直至天明,为的是提醒夜航的渔船绕行,以避开丛礁砂石。能救多少是多少,哪管自己万般劳苦。但赶上风急浪高的日子,他的鼓声就很微弱,传不了多远,为了更有效地导航,只好投奔北京红螺山古台寺,真正剃度受戒,随后用棉花缠在右手指上,蘸油点燃,用左手敲木鱼诵经化缘。三天三夜便募得白银3000两,在岛上建了一座灯塔,光芒可透射50余里,导引渔船航行。悲心澈骨,德泽无边。时下文风糜软,不然写作何用建“营”?作家们登上北塘炮台,高垒险固,虬梁对峙,面前烟水茫茫,身侧铁炮高耸,耳边犹闻戎鼓号角,精神能不为之一振、豪气顿生?
第三是北塘的“香气”。天津是海鲜城市,千百年来在市民中流传着一句口头禅:“当当吃海货,不算不会过”。即倾家荡产吃海鲜,还不算不会过日子!而北塘是鲜中之鲜,要吃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的海货,就得到北塘来。或许有人说这不叫香气,是腥气,鱼腥味儿。不对,海货不鲜才腥,新鲜的海产品只香不腥。写作营里有位刘先生,是辽宁作家协会副主席,格外喜欢北塘的海鲜之香,不禁大快朵颐,遂引发痛风,苦楚不堪,却豪兴不减,大有“宁肯受活罪,不能亏了嘴”之概!而患有哮喘病和抑郁症的德国女作家古德伦·欧丽莎克,“却在这里过得很快乐,感到与地球非常靠近,得以感受到它的力量与奥秘,写作成了一种礼物。”北塘之香,不仅得益于海,也得益于河。潮白、蓟运、永定三河在此交汇入海,咸淡水融合,涨潮咸压淡,退潮淡胜咸,年年月月,往复不已。加之气候温和,季风如期,此处的水生物便养成了特殊的习性,特殊的品质,丰厚肥美、风味奇香,成就了北塘的渔盐之利,富庶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