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论语》译成英文的时候,“仁”该如何翻译一直颇费思量。
在过去的译作中,常见的是将“仁”译为“benevolence”(仁慈)。Benevolence 虽含“仁爱”,但多少有自上而下的“恩施”之意,与孔子之“仁”未必相同;另一个选择是“humanity”(人性)一词,其中有善待他人的人道之义,与孔子的“仁”相近,也与孟子“仁者,人也”的释意相同,但“humanity”更多是指人性的发扬,着重点在于人的本性,与“仁”的指向实有差异。其它可选用的词汇还有Compassion(同情)、affection(慈爱)等,虽或多或少都有“仁爱”之义,然而,总欠妥帖,难言全面。
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概念,如果这一概念把握不准,对孔子思想的理解也必有偏差,更遑论《论语》的翻译。
孔子对“仁”曾做过简洁而明确的概括:“樊迟问仁。子曰∶‘爱人’”(论语·颜渊22)。“仁”字由“人”和 “二”组成,《说文解字》释“仁”:“从人从二”。可见,仁的实质,在于人与他人之间关系。
历史上,每个思想家都有自己思索和试图回答的中心问题。对孔子而言,人与他人之间应该具有何种关系,是其一生探究的中心问题。可供对照的是,柏拉图的政治学说始于一个“理想国”应该如何建构,而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思想则是更多基于对“如何才是幸福的人生”的思考。
对“人与他人之间应该具有何种关系”的问题,孔子的回答是“仁”,也就是“爱人”。仁是孔子思想的逻辑起点,一部《论语》,就是围绕着“仁”而展开论述的。当然,仁之爱人,可以有多种形态,但是,无论人与他人之间具体关系如何变化,其不变的原则是“爱人”。“爱人”之“爱”,高标准是“忠”,底线是“恕”,仁的本质尽在其中。
在英文词语中,似乎很难找到一个现成词汇,能全面译出“仁”的准确含义和深刻内涵。反复思考之后,觉得英译不如音译,将“仁”直接译为“Ren”,也许更有意义。商议之时,《新论语》一书译者Tony Blishen先生也提出译文中可以将“仁”音译为“Ren”,认为这虽然不是一个西方读者熟悉的英文单词,但相信读者会随着阅读的延伸而形成自己对这一词汇的独特理解。
伟大的思想家一定都有自己独特的思想创见,其独特的思想创见往往通过特有的核心概念表达出来,而孔子的“仁”就是这样一个包含独特思想创见的核心概念。“仁”的翻译,若选用一个不太恰当的英文词汇,不但会从一开始就降低了孔子思想的深度,而且也易使西方读者对“仁”的理解产生误差。将“仁”译为“Ren”,反而更有利于保存孔子思想的独创性和深刻性。坦率地说,既然西方读者今天能够充分懂得“功夫”、“风水”的奇妙,待以时日,他们一定也会理解孔子之“仁”的深意。
与“仁”的英译相关的另一问题,是孔子名字的英译。一位美国友人曾说起,孔子在英文中通常被译为“Confucius”(孔夫子),这个词其实多少带点调侃的味道。他认为,在向西方读者正式介绍孔子时,以用音译“Kongzi”为好。《新论语》的英译,也采纳了这一意见,正文中,多以“Kongzi”代替“Confucius”,以期有助于西方读者对孔子和《论语》能有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