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文学家权德舆的《桃源篇》有:“渐入空蒙迷鸟道,宁知掩映有人家。”空蒙指缥缈与迷茫的境界。我则渐入空蒙“字道”中,寝馈其间,拙文作“蒙、家、豪”三字的摭谈。
蒙,现在有三种读音,除第三声表示姓名地名国名用外,第一第二声蒙均有覆盖字义,具象或抽象。
mēng:蒙骗、蒙哄、蒙事、蒙头转向、瞎蒙。
méng:启蒙、蒙昧、蒙蔽、承蒙、蒙难、蒙垢。
měng:蒙恬(秦朝将领)、蒙古。
“覆盖”,正是蒙的本义。蒙的初文为冡,甲文上为箩筐一类覆盖物,下为隹(图一)。隹是短尾鸟的总称,这里泛指家禽。小篆是冃下覆豕(图二)。冃(字中一横同) ,是个古汉字,“帽”的先文,泛指覆盖物。豕,甲骨文作(图三),长牙野猪的侧身形状。
《康熙字典》:“冡,覆也。”猪在屋棚中饲养,故都是上有覆盖物(屋顶)的。古时无电灯,先人知道昏暗的室内环境适合猪健康地较快长大,还常用黑布(覆盖物)蒙住猪眼喂养,避免猪烦躁,更容易长膘。不像现在一些无良“养猪”人,用激素促长大。偶尔放养猪,亦蒙其目。张舜徽《约注》:“盖上世饲豕者,虑豚豕之善亡,偶自圂(猪圈)中散之田野,必以巾覆蔽其目使不远走也。”
藉古诗句谈蒙字,空蒙“鸟道”后是“宁知掩映有人家”。蒙的“字道”后这个“人家”,“户主”恰恰就是冡的豕,是为了解析冡(蒙),太有必要带出的“家”字。
屋(宀)中有猪(豕),构成了甲文的“家”(图四),今天说到家,如不从字看,当然是人的家,但上古时代家竟是与猪(豕)相关。猪不同于马、牛、羊之类的牲畜,不适宜做远距离放牧,因而古人便把猪圈起来喂养。《诗经·大雅·公刘》有“执豕于牢”的诗句,也说明猪在商周时室内圈养。
考古发现,浙江的河姆渡遗址有干阑式房屋遗存,这种建筑是先打桩,而后在桩上架梁承托地板,构成架空的居住面基座,然后在基座上立柱盖房。据测量资料,干阑式房屋的桩长2.6米,地板比室外地面约高1米。已有学者考证出,干阑式建筑地板下架空的部分,祖先是用来养猪的。今天我国南方许多地区仍有干阑式建筑,而且不乏在该建筑地板下养猪的人家。此外,上世纪初,广东一带养猪的人家建不起猪舍,干脆把猪养自己屋里,人睡在床上,猪睡在床下,人和猪同在一片屋檐下,相处和睦。这些都是活生生“家”的例证。
家的室内客观条件昭示养猪环境是昏暗的,是“冡式”的。家的豕上“宀”也是“覆盖物”,因此,家的构成从“光感”的昏暗角度,部件配组与冡并无二致。
顺语,先人在造“蒙瞢养猪”的家字时,一定很在意有豕和无豕的“家境”,向往家有良豕,美满安康的生活。基于此,上古家庭还驯养野猪中的极品——豪猪,这是一种很有经济价值的猪。豪,小篆从高从豕(图五),高既是声旁也可表示屋、穴、豪猪的长鬛形义,从野生豪猪居住的黑暗洞穴“引进”至家,得到了精心“冡”养培育。故豪门指有钱有势的人家。老词新义的“土豪”,则指有钱财缺少文化,常无厘头消费显摆的人,似乎冥冥之中暗合了“冡”某些初谊。
蒙加部首的一些字,往往有冡的“覆盖蒙罩”之本义。雨迷离则濛;月模糊则朦;日混沌则曚;心惘然则懞;眼昏花则矇。另外,古代称帐幕之类覆盖物,在旁的为帡,在上的为幪。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加了部首日、月、水的蒙(空蒙的蒙如回归传统正体字亦是濛),含蓄唯美,天机流荡,富有诗情画意。
渐入空蒙觅“字道”,勾稽梳理“蒙、家、豪”,不再空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