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奥巴马本月20日至21日访问沙特，意在改善与沙特的紧张关系。访沙前夕，奥巴马表示，反对国会通过《对恐怖主义资助者实行法律制裁法案》。这项法案一旦通过，本国公民可就“9·11”事件起诉沙特政府。奥巴马认为此举将把美国政府拖入无休止的海外诉讼之中。那么，美国国会议员为何寻求通过“9·11法案”？此法案将对美沙关系产生哪些影响？本版编辑特请专家做详细解读。

　　1 法案罕见允许追溯

　　起诉目标瞄准沙特

　　问：“9·11法案”是如何出台的？

　　答：“9·11法案”由“9·11事件”受害者家属推动在参院司法委员会通过，旨在允许“9·11事件”受害者家属因沙特政府与“9·11事件”的任何可能联系，起诉沙特阿拉伯政府。自从2011年以来，“9·11法案”已被三次提交立法程序。今年1月，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终于将其通过。“9·11法案”的主要内容有两个方面：一是修改外国人豁免法，以使在美国涉及恐怖活动的外国人，可以被美国司法机构起诉；二是该法案的效力将追溯到“2001年9月11日及以后对人员、财产或商业活动造成伤害”的任何民事行为。这意味着一旦通过，“9·11法案”将是一部少有的追溯性法律，与美国通常的“法不追溯”立法原则和实践有很大的差异。并且，这一法案的目标将不仅仅局限于沙特阿拉伯一国身上。在未来，美国公民还可援引这部法律，起诉任何可能的外国政府或其他实体。

　　2 法案曾经多年受阻

　　大选之年民意推动

　　问：“9·11法案”为何能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通过？

　　答：这一法案曾多年受阻，但今年却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通过，主要有以下原因：

　　一是，美国民众长期积累着对政府和相关国家的不满。美国民间长期认为，政府隐藏了“9·11事件”中一些涉及到个别敏感国家的关键信息。尤其是美国“参议院9·11前后情报界活动联合调查组”报告中，长达28页的“外国对9·11劫机者的支持”部分在报告发表时被小布什当局删除，引起很多美国民众的长期不满。目前，美国众议院虽然还没有通过“9·11法案”，但已通过一份两党决议，呼吁奥巴马总统公布这28页内容，与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的行为其实是换汤不换药。

　　二是，今年是美国大选年，各方势力都在努力巩固票仓，民间舆论的政治影响力上升。领跑民主党总统候选人选举的希拉里曾不对此事表态，但在舆论压力下很快改口，由其发言人出面表示支持，就是这种压力的具体反应。

　　3 奥巴马有三重担心

　　美沙关系或再受损

　　问：奥巴马总统为何对这一法案明确表示反对？有何考虑？

　　答：与有选举压力的议员和总统候选人相比，奥巴马作为美国现任总统，没有任何选举压力，考虑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巩固自己的外交遗产，以留下一个大致平衡、相对稳定的中东局势。因此，奥巴马总统多次明确表示反对通过这一法案。

　　首先，奥巴马担心这一法案将破坏美国与沙特的关系。这一法案的首要目标就是沙特。“9·11事件”中的19名劫机者，有15人来自沙特。虽然目前没有证据显示，沙特政府或官员资助或参与了“9·11事件”，但“9·11事件”的部分幸存者和遇难者家属则认为，奥巴马政府是在袒护沙特，阻挠对沙特一些官员涉嫌参与“9·11事件”问题的调查。在此之前，美国与沙特关系已经饱受冲击。在刚刚过去的奥巴马总统访问沙特期间，美国总统遭受到沙特方面的明显冷遇，这与去年奥巴马总统访问沙特时，所受到热情接待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果这一法案通过，美国国内将有一个起诉沙特的浪潮。美沙关系将受到进一步的损害。这是主管外交事务的奥巴马总统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其次，奥巴马总统担心美国在海外受到对等性报复。奥巴马认为此事不仅涉及美国与沙特的关系，也涉及美国与其他国家的整体“互动”。如果国会允许本国公民起诉享受主权豁免权的他国政府，那么以后美国政府也会不断面临被其他国家公民起诉的窘境。由于美国政治、军事和情报力量在世界范围内的广泛分布，一旦各国打起“起诉战”，美国反而会成为世界范围内的众矢之的。因此，白宫发言人欧内斯特称，如果其他国家也通过类似法律，将把美国、美军人员和外交官置于诉讼风险之中。

　　最后，担心增加其他中东国家的焦虑，损害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国家安全利益。

　　4 沙特也有反制手段

　　四项措施可供选择

　　问：沙特政府对“9·11法案”可能通过有什么应对措施？

　　答：沙特阿拉伯虽然长期依赖美国的安全保护，但并非对美国没有任何反制手段和牵制能力。如果美国真的通过“9·11法案”，沙特将可能采取以下四种措施：

　　首先，沙特可能抛售在美资产，向美国施加金融压力。据《纽约时报》4月16日报道，沙特外交部长朱贝尔上月在华盛顿向美国会议员表示，一旦国会通过该法案，沙特将被迫抛售高达7500亿美元的美国公债和其他资产，以免日后遭到美国法院冻结。虽然舆论界认为，沙特这一行为将是两败俱伤，可能不会真正付诸行动。但是，这一威胁本身就是值得美国有关部门认真思考的一个重要因素。

　　其次，沙特可能通过对应性法案，对美国在沙特甚至是在中东地区的相关活动进行报复性起诉。作为霸权国家，美国在世界各地、尤其是中东地区的很多行为，也并不干净。美国情报部门的一些行为，也经常是不光彩的。作为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准盟国，沙特一定掌握美国的很多内幕甚至是黑幕。这将使美国方面投鼠忌器。

　　再次，沙特将在中东安全问题上减少、甚至是停止与美国的配合。美国与沙特在叙利亚、也门等国的安全问题上有共同语言，曾长期密切合作。沙特长期是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战略支点，也是美国在中东驻军的重要基地和桥头堡。并且，沙特的对美政策，还在中东地区具有一定的示范效应。一旦沙特改变对美国政策，减少甚至是停止在一些重大问题上的对美合作，将会有很多国家追随，这将影响美国在中东的整体安全布局。

　　最后，沙特将在伊朗核问题等方面增强对美国的压力。以沙特为代表的逊尼派国家、尤其是海湾合作委员会国家，一直对美国在核问题上对伊朗的“妥协”非常不满，多次声称要发展相应的核计划，向美国施加压力。如果海合会国家突破核禁忌，追求核能力，将使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核不扩散努力失败。美国将按下伊朗这个葫芦，浮起海合会这个瓢。这对奥巴马总统的外交遗产清单，将构成严峻的冲击。

　　5 美沙关系持续紧张

　　有损反恐合作大局

　　问：“9·11法案”一旦获得通过，美沙关系持续紧张，对国际反恐事业有何影响？

　　答：在反恐问题上，美国与沙特既有共同语言，又有很大的分歧。虽然美国和沙特都视伊斯兰圣战运动为敌人，但双方的优先目标不同。美国视伊斯兰圣战运动为首要敌人，其他威胁次之。所以，美国可以与伊朗等国家妥协，可以与俄罗斯等国有限合作。在沙特看来，伊朗及其什叶派武装，是比伊斯兰圣战运动更加危险的敌人。美国与伊朗妥协，其实是在破坏沙特和广大逊尼派国家的安全利益，是美国将背弃对沙传统安全承诺的一个明确信号。美沙关系恶化，其背景就是两国在这一问题上的分歧。如美国通过“9·11法案”，美国与沙特之间的一块重要“遮羞布”将被揭开，很多分歧和矛盾也将进一步公开化，将对美沙关系造成更加深刻的损害。事实上，美国和沙特都组织了自己的反恐同盟。美国组织的“反伊斯兰国同盟”有65个国家和地区成员，沙特组织的反恐“伊斯兰军事联盟”则有34个成员国家。两者之间虽有重叠，但相互间争夺反恐主导权的态势也很清晰。如果美通过“9·11法案”，两国在反恐事务上的共识将进一步减少，沙特打击一些国际恐怖主义运动的力度将会削弱，将会更加集中自身国家安全利益导向。这将使中东地区本就碎片化、多元化的反恐力量格局更加分裂，将使国际恐怖主义势力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最终也将使国际社会的安全利益共同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