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在鼓浪屿是最没用的东西。鼓浪屿最热闹的地方是以龙头路展开的,这条龙头路并不是一条路,而是交错成“井”字形的4条路。如果手持门牌号找路,会迷失在路的尽头,下一个号码可能在平行的另一条路上。如果去问路,得到的答案可能是“沿着龙头路一直走右转,你会看到龙头路,再右转,你又会看到龙头路。”除了一式四份的龙头路,还有3条鸡山路、3条福州路、3条内厝沃路、2条笔山路、2条福建路等。
随意,就是鼓浪屿最容不得随意的地方。无须赶景点,没有日程表,随意地游荡在每一条小巷、凝视老洋房的每一个窗口、聆听每一朵花开的声音。如果此时还惦记着生计,那么浪费的是生命了。
店铺将鼓浪屿分割成两半,一半在喧闹中死去,一半在寂静中复活。
逼仄的弄堂里挂满了长长短短的布衣,根据花色、款式可以猜测主人的模样,随风飘荡在童年的作业本里。墙缝中的小树越过密布的电线,努力向上生长,向着那条细长的蓝天。和深宅大院铁门紧锁不同,弄堂木窗都大方地敞开着,台式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午后斜阳打在上面,有种老时光的静谧和温暖。
误入一嘉庆年间的大夫第,破旧的矮平房门楣上贴着褪色的大红对联,花草在倾倒的水泥柱上杂生,一方被开垦为菜地,树上结着累累青木瓜,墙头爬满了葡萄藤,在粗粝的砖上愈发青葱可爱,葡萄独自成熟坠落,花猫懒洋洋地在深深的树荫下打盹。什么都是淡淡的,阳光、矮墙上的青苔亦是淡淡的,还有闺秀的笑靥和心底的忧伤。像隔了一层薄纱,触手可及却隔着时光。这会子穿旗袍的太太们应该是摇着扇子去打麻将吧,玉镯撞击出清脆的声响。那一块碎锦早已压在箱底泛了黄,用力一揉,灰飞烟灭。还是做一株屋顶上的野草罢,不动不语,看尽人间烟火。
林语堂故居很是隐蔽,没有铭牌,不售门票,巷口有一老婆婆卖仙草,若不用心就会错过。走到里面豁然开朗,正屋的门早被杂物封死,虽说残破不堪,但几十级宽阔的石阶显露了排场,不知哪位骚客曾在其上沉吟。故居依旧,故人已故,空留多情之人对无情之景。且倚靠着这老墙,躲在岁月深处,看谁家小姐执意下嫁穷书生,听云端谁寄锦书来。风过处,忽闻花香浓郁,举头几株大树参天,低头白兰落满红砖地,此花香甜入世,倒很恰当。
温暖的晚风,有且仅有的恬静。天像是最纯净的大海,一弯新月挂在天边,在大片鱼鳞状的云旁显得寡淡,白、灰白、黄白、粉白的云苍白了语言,在蓝天的调色板上,夕阳的画笔作一幅水墨画。
环鼓路环的是寂静的那一半岛,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鼓声隧道,凉意四起,如影随形。沿海而行,惊涛拍岸,不时在陡峭的山石上溅起浪头,回流进深暗的洞穴,惨白的月光穿过树枝投下黑影。稀疏的岔路大都依山而建,巷子也不似先前那般狭长,却是连绵的上下坡。废弃大宅子在月的窥视下愈发颓败,结着蛛网的木门吱嘎作响,地下室里吹出阴冷的风,夹杂着霉味,又溜进破损的琉花窗,吹灭了瘫倒在桌上的最后一点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