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我出生在沈阳,家里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是最小的孩子。1931年,我刚刚满一岁时,“九一八”事变爆发了。全家人不得不随军离开沈阳,孩子太多,母亲照顾不过来,就把我交给了军队的一名老伙夫,每到驻地停脚,晚饭后大师傅总要赴牌局消遣,便希望我能尽快入睡。可一岁的孩子离开了亲人,更加爱哭闹。大师傅索性晚饭后,拿起白酒斟一小盅,给我灌下去。喝了酒,我自然沉沉睡去,大师傅就安心地打牌去了。习惯成自然,过了些日子离开了酒,年幼的我还真的睡不着了。就这样,我从一岁和酒结缘,到今天酒龄已经79年。
来到北京人艺后,更是有幸结识了多位感情颇深的“酒友”。剧院刚成立时,首都剧场尚未建成,我们的演出要到东华门的北京剧场(现为中国儿童剧场)。剧场门口有个“大酒缸”酒铺,门口摆放着硕大的酒缸,都盖着红漆的盖子。演出结束后,我们那点儿兴奋劲儿尚未散尽,就一起吃夜宵,把酒言欢,山南海北地聊天。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几十年如一日。
我们喝酒有条铁的纪律,演出前绝不喝酒,就是把琼浆玉液放到面前,也是滴酒不沾,这是作为演员起码的职业道德。我常常告诉年轻演员,爱喝酒就给酒留个好名声。酒喝多了误事或者影响了演出,坏名声全推到酒身上,以后再端起酒杯就有了负担,没了“举杯邀明月”的洒脱,只剩下满心惭愧,酒自然喝不痛快了。
英若诚、于是之、吕齐、张瞳、林连昆、童超、童弟……我们既是同事又是酒友,还一起住在剧院的宿舍里,朝夕相处。“酒友们”的友情延续了半个多世纪,一起在首都剧场演出,一起出国巡演,一起生活,回想起来,感动和有趣的事情着实不少。
三年困难时期,我和酒友们着实度过了一段艰难岁月。那时吃喝穿戴全是定量供应,买酒自然也要票。外面卖的只有一种二十多度的露酒。那时,刁光覃是全国政协委员,每个月有一瓶医用酒精的特供。老刁只抽烟不喝酒,我就用自己每月定量的好烟“前门”换他那瓶酒精。
可这医用的酒精毕竟不是酒,能不能喝,会不会喝出问题?英若诚知道了,给我出了个主意,拿露酒和酒精自己调配。露酒二十多度,医用酒精七十五度,加上适当的白水,就能兑成六十多度的酒,味道和二锅头差不多。按比例兑好,还要捂住瓶口,用力摇一摇,他说这样水分子和酒分子可以更好地融合。
我们轮流喝了几口兑好的酒,别提多难喝了,谁也不肯再喝一口。英大学问苦思出的酿酒法就这样被我们一笑置之。
多年后,我们在英若诚家小聚。此时,各位酒友几乎全部因为身体缘故,被医生三令五申,不许再喝酒,于是之和童弟更是有夫人在旁紧盯,只有我可以喝酒。英若诚家专门为我准备了一个精致的酒杯,倒上酒,我却有点不忍心喝了:
“你们都不喝,就看着我一个人喝,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了?”
童弟羡慕地说:“我们大家看着你喝也高兴。”
闻听此言,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的酒友们哪!
明请读一篇《戏在,就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