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30画的“爨”(cuàn)竟“逃”过上世纪50年代被简化的命运,与简化字为伍。这个字,如今太多人不识或大叹难写,其实如果知晓它的构形道理,就易识亦易写。
爨,本义炉灶。砖土垒制,以柴草为燃料,是古代烹饪用的主要炉具,今天一些较贫穷的农村地区依然袭用。宋范成大《栾城》:“客传萧寒爨不烟。”诗句中的爨即指炉灶。烧火做饭也是爨的本义,《广雅》:“爨,炊也。”
炉灶起源很早,夏代就有祭灶习俗,但有炉灶的甲文爨没能找到,学界亦认为无甲金文爨。有款甲文,我识定是双手将鱼置于火上烧烤,字里虽无炉灶,作为“原生态烧烤图”,可拟为爨、炊(图一)等字初形。秦小篆的爨(图二)构形复杂,已然是先人一幅完整版的《炉灶烧火做饭图》,因小篆爨所含字素都遗存到正体爨中了,我们可比照正体爨走进小篆爨一探究竟:爨顶为双手与有耳柄和盖子的炊具(如釜、甑、锅等),正体爨与興(兴)为异源共形字头。这里的“同”上为炊具异变,下“口”表示炊具内食物沸腾声。爨之“冖”(冂)是灶台、灶门、灶膛合体抽象写真。灶门前的两手(异变为“大”),正将一根根干树枝条(林)往灶膛添送。爨底之“火”,示意柴火燔爇。爨字有两双手,不是指二人烧火做饭,而是分镜头叠现一位灶边人烧火做饭时于灶台端锅往灶门添柴,上下忙碌的两个动作景况。
此刻“爨”的灶膛内火势旺旺,我拨动噼啪燃烧的柴堆,在迷离跳跃的火焰中换个角度继续窥探“爨”字。
2010年新版《辞海》仅收一例爨组合出的两字词,似乎爨是冷门字。由于爨字主要和“吃”相关,民以食为天,故旧时爨之两字词多多,寔乃大热门字也。解读几个与炉灶、烧火做饭相关的词。
爨室,指厨房,汉《礼记·檀弓上》:“曾子之丧,浴於爨室。”唐储光羲《樵父词》:“枯枝作采薪,爨室私自知。”一爨、同爨指一家同居共炊。异爨、分爨、析爨,分开做饭,表示分家过日子。爨琴,焚琴为炊。宋苏轼《次韵朱光庭喜雨》:“破屋常持伞,无薪欲爨琴。”喻指糟蹋美好的事物。爨蜡,晋时石崇与他人斗富,以蜡代薪(事见《晋书·石崇传》),后用爨蜡形容生活奢华。
从烧火做饭带出与烧火做饭者相关的词:典爨、执爨、司爨,管烧火做饭的人;雍爨,掌宰杀烹饪的人;爨人、爨夫指厨师;爨妇和爨婢,指执炊的女人,又具体到执炊婢女。
烧火做饭寓加工制作意涵,爨遂进一步引申出表演方面的词:爨弄、爨演、蹈爨、杂爨,宋杂剧剧本又称爨本。
此外,还有一些用于专有名词:地名(爨底下村、爨乡等);族名(爨僰、乌爨、东爨、西爨);星名(爨星即水星);爨文(彝文的史称);姓氏。
最后谈一下“爨体字”。爨体字笔画方峻果断,结体茂密雄拔,意态高贵雅逸,作为魏晋时期流行的隶书向楷书转变的过渡字体,无疑是缤纷多彩中华书法体里的一枝奇葩。著名的《爨宝子碑》和《爨龙颜碑》世称二爨。可惜爨体如何起源为何姓爨,并无史料记载。相传能和唐楷比肩并称的汉隶,是秦人程邈在被囚监狱墙上书写琢磨创立的新字体,基于程邈的徒隶身份,后人把此字体冠名隶书;那么,爨体是否同样“出身”门第“低微”,即由古代爨夫中善书者在满是柴灰的灶边地上持“爨棍”比划写出呢?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