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麻将屋属于非典型社区麻将馆,一无营业执照,二无固定营业时间,但有固定的活动人群,有固定的游戏规则,有固定的收入,活动的频率随着父亲年龄的增长而提高,参赛的队伍随着子孙的增加而扩张。
父亲的麻将屋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那时父亲做完胃癌手术,从医院回到家里休养,于是一个以制造快乐为目的的家庭麻将屋便在嘉兴南湖边我家老屋客厅诞生了。那时,我还在北方当兵,每年只能休假一次,当我千里迢迢回家摸到一副好牌的时候,父亲比我还高兴。
父亲一生辛劳,党叫干啥就干啥,年轻时从上海迁徙到嘉兴,当过运输工人,能源紧缺时下过煤矿挖过煤,毛主席号召“深挖洞”时掘过防空洞,靠着微薄的工资养育了三子四女,度过了缺吃少穿的三年自然灾害,挺过了人防工程施工塌方的险关。
父亲是个老党员,反对赌博一向旗帜鲜明,但架不住子女们的“小麻将”理论,同意开禁,但约法三章:一是只准家人上场参赛;二是上场选手一天缴纳十元活动费,水电气以及伙食费全部免费。随着岁月的流逝,第三代选手开始上场了,父亲则逐步让位成了观战助战的“参谋长”,不过他老人家宝贵的战术意见往往不被孙儿们认同。
如今,大家庭34人四世同堂。别看大家庭人多,但由于参赛选手散居在三个城市且多为公职人员,有时三缺一,再找一人比登天还难;有时又同时出现挤在一起,开两桌麻将也绰绰有余,此时父亲连“参谋长”位置也让了贤,乐滋滋地拿出鞋刷鞋油,把大家脱下的皮鞋逐个擦得锃亮。
时代的变迁,使父亲的麻将屋也不断变化,先是从江南水乡民居动迁搬上小区高楼,然后是从手工砌方城变成了麻将机器自洗自砌,各类电器在麻将屋不断出现,使得冬怕冷、夏怕热辛辛苦苦砌“长城”的场景成为历史。家人围在一起,从子女教育、养生保健,到事业发展、工作压力乃至国家大事、国际形势,都是麻将桌上的话题。父亲永远是忠实的听众,同时也是精辟的评论家。弹指一挥间,二十八年过去了,哗哗的麻将声,让父亲忘记了病魔,也忘记了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