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野荠菜还未开花,但叶子长得肥大香嫩。浦东人讲究“逢熟吃熟”,这时就要痛痛快快地吃一顿野荠菜大馄饨了。
吃馄饨这天,家里的男人吃了早饭后,骑上自行车,直朝镇上赶去。到了镇上,卖肉的摊头还未开张,男人便袖着手,抽着烟,等在摊头前。吃野荠菜馄饨,野荠菜固然不可少,但是一块新鲜热气、夹精夹肥的五花肉,也是关键。不起早就怕只能买到奶脯肉、槽头肉,那吃馄饨的事就“泡汤”了。
那些生长在田边地头、河畔沟边的野荠菜,仿佛与人“打游击”似的,这里一撮,那里一丛,并且潜伏在野草丛中,需要慢慢地找,细细地看。因此,挖野荠菜大多是家中的小女孩,她们心细眼尖。此时,麦子只探出一点稀稀拉拉的绿色,空旷而寂静的田野上除了几只麻雀在上上下下地翻飞外,还有就是那些挖野荠菜小女孩的身影了。她们花花绿绿的衣服,带来了点点春色。
刚采摘下的野荠菜,叶子绿得苍黑,叶脉上间杂着一抹暗红,蒙着一层尘土,看上去灰头土脸的。然后经沸水一焯,顿时变得碧绿生青,水灵灵的,嫩得一掐便是绿的汁水流出。大块五花肉先切成块,再一手一把菜刀,双手快速一起一落,将肉剁成红红白白一团肉糜,两把刀在砧板上咚咚地响,像敲鼓一样。厨房间里有了除夕夜般的动静和气氛,同时也告诉近邻的乡亲,饭菜不要准备了,等着吃馄饨吧。不知什么时候形成的习俗,平日尽管关起门来吃香喝辣的,然而吃馄饨却要有动静,要左邻右舍来同享。于是每年的野荠菜馄饨,总要自家吃一顿,再吃上几回别人家的,明里暗里相互比较,哪家有了好口碑,那是很光彩的事。
灶头里,柴禾燃起了熊熊的火头,铁锅里的水上下翻滚,馄饨接二连三地跳到锅中,溅起滚烫的水花,不一会儿,一个个白白胖胖地浮起来。馄饨盛在粗瓷大碗里,碗里不放汤,也不放虾米、紫菜、葱花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累累堆积,定要高出碗沿,形同塔尖。然后先送给左邻一碗,右舍一碗,接下来才自家人吃。
浦东人要脸面,出手大方,馄饨包得个个鼓鼓囊囊的,里面的馅差一点要撑破皮子。皮子上隐约透露出野荠菜的碧绿。一口咬下去,一阵野荠菜清香就弥漫开来,并且还保持着几分嫩和脆。若是其它蔬菜,不仅没这阵清香,而且吃口软塌,逊色多了。
野荠菜一年只生长一次,既然吃了,便敞开肚子来吃,只见个个端着一只沉甸甸的大碗,不言不语,响起一片唏哩呼噜声。吃完了,然后聚在客堂间前,在初春温暖的阳光下,挺起胸腹、松开裤带,敞开衣襟,打着饱嗝,人就像醉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