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的面条,恐怕在中国要排第一。
在饮食方面,中国的第一,差不多就是世界第一。
这“第一”的意思,除了好吃之外,更多的是在品种数量。据说陕西面条的品种号称上百种,实际算下来不下五六十种。由于所谓的“品种”划分标准不统一,难免交叉重叠,如按形状、加工方法、原料、与面条相配的主料、与面条搭配的辅料、与面条搭配的作料、对面条再加工……来论,那么,一下子会缩水不少。举个例子,按原料划分,计有小麦面、荞面、豆面等,并不多;按辅料或作料分,则三十种都不止。
陕西人的“好面”,也是其他地方的人无法企及的。陕西流传这样的顺口溜:“一天不见面,四肢就发软,浑身轻无力,吃面增劲又解馋。”可见老陕对面条的依赖程度。
话说2013年,中国商务部和中国饭店协会搞了一次“中国十大面条”的评选活动,结果,北京炸酱面、山西刀削面、武汉热干面、河南烩面、兰州拉面、杭州片儿面、昆山奥灶面、镇江锅盖面、四川担担面、延吉冷面等十种面条当选。老陕很是胸闷,有人甚至调侃评委因为写不了biangbiang面中的biang字而放弃陕西本来应有的一个名额。其中的委屈,就好比从前医院里办理挂号的工作人员,因叫不出病员姓名中的冷僻字而将人家的病历卡晾在一边,以致病员傻候。
陕西面条为什么会落选“十大”?这并不是如有些“专家”说的“影响力不够”可以“一言以蔽之”的。杭州片儿面、昆山奥灶面、镇江锅盖面,有多少人吃过?延吉冷面,我就没有吃过!可能的问题,是出在陕西面条的品种过于繁复。中国老古话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西谚亦云: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陕西的“面条军团”太强大了,强大到无法拿出一个出类拔萃的“代表”。
陕西的biangbiang面、臊子面、油泼面、浆水面,很有名,都堪称“种子选手”,但要选拔其中的一种来和其他地方的面条单挑,总觉得有些气短。应当说,陕西的面条,即使是人气最旺的品种,还不足以餍食者。以我的经验而论,biangbiang面、臊子面之类,偶尔品尝,甚觉有趣;频率一高,难免厌倦。相反,兰州拉面、昆山奥灶面,只要间隔一小段时间,总能让人再三品尝而不倒胃。也许,老陕会对我嗤之以鼻以为“外行”。那就没有办法了。餐饮里面,习惯不习惯,是要件。有的人,一生没有吃过担担面,无他,以其惧辣而已。
倘若一定要遴选出一种可以代表陕西面条参与全国各地面条“掐架”,我首先推荐臊子面。理由有三:一、历史悠久。尽管对臊子面的“出处”,说法很多,且各有依傍,基本脉络还是清楚的:大致在周代就有雏形。有一种说法是,周人由豳(今陕西彬县、旬邑一带)迁至周原(今陕西宝鸡岐山县),在渭河边定居。渭河中有一条恶龙祸国殃民,周人与之大战七天七夜,将其杀死。他们以龙肉和面烹饪,推为美食。以后每到这个“胜利日”,人们总要集体吃面纪念(龙肉则以猪肉代替)。后来在其他祭祀活动或节日中,吃这种臊子面变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另有一说是,周文王出征受了风寒,卧床不起。他的嫂子为他擀制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文王吃得大汗淋漓,祛风御寒,病也好了,遂命名此面为“嫂子面”,后音转而为臊子面。还有一说是,秦始皇时期专供哨兵宵夜的面条,故名“哨子面”。总之,臊子面诞生日期蛮早的。至少,北宋的时候应该已经有了,《梦粱录》里已记载卖臊子肉的店铺。《水浒传》第三回里写道:“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已是读者耳熟能详的了。明代高濂《遵生八笺》里还记有制作“臊子肉面”的具体方法。二、制作讲究。“把式擀面薄如纸,刀砺切条细如线,下到锅里莲花绽,装碗浇臊扯不断。”这是人们描述一碗好的臊子面应该有的品质。揉面要反反复复,不厌其烦,揉得越光亮越筋道就越到位;擀面需用力均匀,厚薄一致,形如纸片。其中一个关键,是臊子肉的制作格外用心:将猪肉切成黄豆般大的丁,先把肥肉丁放入锅中用文火煸搅一下,然后放入瘦肉和骨头。再依据传统技法,加入各色作料。在臊子肉将要熟时,放特选的醋激一下,一股肉香便喷发出来,庶几臻于“周八士闻香下马,汉三杰知味停车”的境界。这还没完,正宗臊子面还需配些蔬菜,当地人称作“底菜”,由胡萝卜、金针菜、青蒜苗、香菇木耳、鲜豆腐构成红黄绿黑白五色,十分悦目。一碗标准的臊子面,一定具备“薄、筋、光、煎、汪、酸、辣、香”等特点。其他容易理解,何谓煎和汪?即烫嘴,即油亮。三、全国范围都有一定的展示流传,有相当的知晓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