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农场工作的时候,连队食堂早餐供应粥和烂糊面。每次,我总是要一两烂糊面加二两淡馒头。
同粥和泡饭相比,烂糊面的内容丰富,里面放蔬菜,偶尔还有几根肉丝,飘着星星点点的油花,味道咸而鲜。不像粥和泡饭,本味寡淡,需要配点酱瓜什么的。烂糊面佐淡馒头,干湿结合,咸淡相济,是一顿很乐胃的早餐,每天吃而不厌。
南北面条用料不同、制作手法不同,然而共同讲究的是面条的弹性和劲道。烂糊面反其道而行之,突出一个烂。这烂又不是乱七八糟的烂,有一定的讲究,水放得太多,稀薄成汤水,不合“烂糊”的要求。但又不能放得太少,否则很容易成烂泥般的一坨。要烂而不黏,糊而不焦,面条已经寸断,有点糊状般黏稠,既可像粥般地喝,又须用筷子捞几片青菜、几根肉丝,咀嚼咀嚼,很有滋味。
烂糊面虽然能放各种各样的蔬菜,甚至隔夜的残菜剩羹。但最相宜的是青菜。烂糊面的面色,将青菜衬托得碧绿。冬天经过霜打的青菜糯而甜,更增添了烂糊面的爽滑。切一点咸肉丝在里面,那是锦上添花,咸鲜味更浓了。
每到一地旅游,品尝各地面条,吃过兰州牛肉面、镇江锅盖面、北京炸酱面、武汉热干面、四川担担面、香港云吞面。留意烂糊面,却不见踪影。烂糊面有一锅烩的便利快速,适合大城市的快节奏生活,虽低廉简单,但有色有味,符合上海人既节俭又讲究的禀性。由此臆断,大约像阳春面一样,也是上海家常饮食独有。
烂糊面一般当做早点。然而在一段缺粮少油的艰难岁月里,烂糊面与面疙瘩一起担当起日常主食。面疙瘩粘牙,而烂糊面爽滑,咸鲜,尤受欢迎。记得冬夜,寒风呼啸,雪花飘舞,窗户黑黝。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中间一盏钨丝灯泡,发出黄光。烂糊面盛在直径一尺有余的钢精锅子,掀开锅盖,热气腾腾。每人捧着一只大碗,响起一片吱溜声响。几大碗下肚,腹饱,冒汗。烂糊面,给予人一种解饥温寒的慰藉。
现在有些饭店返璞归真,菜单上有菜泡饭、烂糊面。但这烂糊面的内容却与过去大相径庭,青菜成了点缀,多的是肉丝、虾仁,鸭肫干、蟹黄蟹膏等等,有点像杂烩。而且面条成形,也不太烂,仿佛只是将各种菜肴放在面条里“淘一淘”。这种阔起来的烂糊面,与解饥温寒的烂糊面的内涵已大不一样了。